从那以后，焉识彻底自由，恢复了他爱好的所有体育运动，也续上了所有的狐朋狗友情谊。
但他还是登上了归国的邮轮。这时他已经缺失了那一点使机会、勇气、动机合而为一的不成熟。船离港之后，他坐在二等舱的舱房里，滚出两行泪。旅๓程一个多月，他没有跟任何旅伴说过一句话。太平洋上的邮ุ轮是他监禁的开始。五年的自由结束了。放浪形骸到头了。里弄天井迎着他打开门，将在他进去后关闭。他眼睛一次次地潮湿，不是哭他的望达，是哭他的自由。他跟谁都没有说过，他多么爱自由á。从小到大，像所有中ณ国人家的长子长孙一样，像所有中ณ国读书人家的男ç孩子一样，他从来就没有过足够的自由。
“老几，出事了。”梁葫芦带早ຉ期牙病气味的话了老几耳朵。这个地方的水土很可疑，让十六岁的少年也开始得牙病。
老几心想，那是一年前在中ณ队长家给他孩子补课的时候，中队长说的。中队长已经升官了，调进了西宁。
这是我祖父陆焉识和同类们被迫进犯大草漠的第四个年头，正值人吃兽的大时代，活物们被吃得所剩无几，都是“谈人色变”。
老几看着邓指，默数自己嘴里正在重复的字眼：“去、去、去……”好，够了，这个“去”字通过他松动的门牙一共送出去五次。第五次陆焉识哆嗦一下，像真正的无救的口吃患者那ว样来了个ฐ寒噤，把最难启口的字眼从嘴里抖搂出来。“场部礼堂”是他前半句话里最致命的几个字。整个ฐ句子连接起来是这样：
大卫在美国学花了眼，从一门课跳到另一门课，什么都学一半，又都丢下，最后去了欧洲，要去找人生的“终极意义”。几句话谈下来，焉识发现自己้中了大卫的埋伏。大卫从学校图书馆就跟踪他，跟到了咖啡馆。大卫知道焉识仅仅像个泡咖啡馆的文人混子，实际上把够别人三辈子读的书都读了。学应用语言学的陆教授只有二十八岁，可以游戏于四门西语之ใ间。
“学校方แ面终止了合同。”大卫说。
“为什么呢？”
大卫支吾一会，说有人叛卖了他，说他是共产党。
“你是不是呢？”焉识笑着问。是不是他都无所谓。
大卫看着比他小一岁的陆焉识。黑色的眼镜框罩住他圆圆的眼睛，那种令焉识喜欢又有点儿惧怕的凝聚力又出现了。大卫笑着摇摇头；这种事瞒着焉识，是为焉识好。接下去他请焉识帮一个忙：焉识的研究项目刚组建，正招兵买马，焉识的推荐可让他挣到เ一份体面薪水。没等焉识反应，大卫说其实很简单的，焉识就告诉校方，说大卫对语言学有过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