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慎放下手：“我不打你。你再别来烦我。”
洪鑫垚耷拉下脑袋：“我知道。那天晚上……不该那样对你……我……”他很想做出深切痛悔的样子，奈何心里丝毫悔意也无，索ิ性无赖道：“要不，你打我一顿，像我爸那ว样，拿皮带往死里抽？”
“到了这把年纪，当初豁出面子的好处就显出来了：有房住，有钱使啊。问我半截入土的人，要钱做什么？我告诉你，钱能续命！要命做什么？要命多做点事。我华鼎松这一辈子，除去被无端端打了折扣的第一个ฐ十年，被硬生生白白耽误的第二个ฐ十年，剩ທ下的，哪一天都没浪费。若非当年抛却面皮一搏，今日只怕医药费都没着落，岂敢妄谈其余？”
打了半天哈哈，华鼎松一只手把着搪瓷缸子，忽地敛去笑意：“不要面子，不是不要脸。吮痈舐痔，不如睡大街。”
“没……没什么。”原来他忽然想起那回跟洋鬼子聊起人类学，一直很好奇书呆子的胸毛种类，今儿天赐良机，竟然没想起来仔细观察，让自己白白浪费了！
方思慎问：“怎么了？”
洪鑫垚筷子一顿，片刻๑后闷声道：“胡老师，您怎么跟我爸一个腔调？”抬起头，满脸悲愤，“您就不能让我把这开学前最后一顿晚饭踏实吃完吗？”
方思慎和卫德礼跟他相处随便惯了，拿起筷子就吃饭。偏偏胡以心没完全脱出校园师生模式，颇看不惯他这副嚣张世故德性，欲杀其气焰。念及现实情势，还不能ม落了洪少爷的面子，稍一动念，故作关心：“金土，开学就高三了啊。”
“小思，你听我说，梁若谷那孩子不简单，你别白操了这份心……”
方思慎脸色突变，放下筷子：“爸爸！什么叫不至强人所难？情势所迫，无奈屈从，难道也叫心甘情愿？太过分了！”
方思慎琢磨着他的话，最后点头：“我同意。”心中却忽然想到เ，那些避居海外的夏国人，假使留在国内，可能遭遇的歧视和不公正对待，十之八九残酷得多。
大概没想到好脾气的方思慎会提出如此有力的反驳，卫德礼一张脸立刻涨得通红，窘迫道：“那是发生在很多年以前的事，现在好多了，好很多了。”看一眼对面的人，又补一句，“对不起。”思考片刻๑，才道，“方，一个好的制度，能ม够提供监督和改正的机会，可能变得越来越好；而一个坏的制度，是很少，或者没有提供监督和改正的机会，只能越来越坏。”
起身打开灯：“爸，你也没吃饭吧？我煮面条好不好？”
“啊……”方思慎反手抹了把眼泪，在黑暗中挤出一个笑脸，“是我的肚子在叫，我没吃晚饭。”
“那是因为他一个星期去上一次工。你知道他上工为了什么吧？”
方思慎以为他要问正事，却原来是打听八卦，看他一眼，道：“一个星期一次，也还好。”
“原来你撒了一学期谎，还拿选修课当挡箭牌。”方思慎看似平和，语气中却透着冷淡。
“干嘛……”洪大少语气莫名虚了不少。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一个身影一闪一顿，定睛看时，方แ思慎左ุ手抓着铁索，一条腿踏在石阶沿儿上，一条腿踩在崖边草根蔸上，右手臂长伸出去，堪堪捞住背包带，就这么以近乎ๆ空中飞人的姿ู势定在那里。
石阶表面不平，前方的男生突然歪了一下。洪鑫垚冲上一步拉住他，斜挂在肩头的背包立刻甩了出去，坠往崖底。
“我上次没有跟你解释，是因为ฦ我很讨厌你威แ胁人的动机和行为ฦ。后来想想，你是学生，又是未成年人，我至少应该告诉你为ฦ什么。”
“是的，你威胁不了我。”方แ思慎点头，宛如陈述一个最客观的事实。
梁若谷随口道：“别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近些年的照片很全，按年份整齐排列。洪鑫垚瞧见十年前的照片就已经是时髦的西式校服，撇嘴：“真腐败。”回想自己在老家，那ว年头只从电视里见过外国小孩这么穿。
第〇〇五章
方思慎想：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妹妹这个国文学士，比起自己这个国学博士，对业务实在精熟多多。
世路悠悠何所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