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梦可真是太真了，真得不像是梦……”柴午大字不识一个，也不知还能如何形容，悲急交加地比划。
“所以你梦到……在那仙境中足足过了一年多的时光，梦醒后却孤身站在镇外？”
回头无岸。
这最后的幻境确非什么苦厄之景，只是有人非要敬自己一句——
幻境之外还是幻境——挽江侯金檐碧瓦、锦衣玉食地从小活到大，就没在这么破的屋子里呆过，不是幻境还能是什么？
边涌澜平举着长刀，胸膛轻轻起伏。
翌日用过早饭，两ä人一起去衙门里翻了翻县志。
“边涌澜，你这个人，倒是真的痛快。”
“狸奴虽也算是一具行尸走肉，却与那镇上行尸不同，”昙山不多解释两者有何区别，只道，“蛊在它肚子里，它不会有事，蛊也安分一些。”
“它吞这玩意儿会不会闹肚子？”
“…………”中年汉子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见桌旁人并不需要自己้答话，只凑近灯火提笔回信，方才敢出声喘气。
“有的人，总当自己้是天生贵胄，自觉无论何时都高人一等，”老僧一目十行地看完手中书信，随手放到一边，摇头笑道，“可到เ头来还不是像所有人一样贪生怕死？”
朵朵佛莲汇成一片莹润的白芒，那落下的细雨便也闪着盈盈的泪光——佛怜众生苦，落泪成甘霖。
天际之中ณ有千顷莲海无声绽放，开而又谢，谢而再开，开谢间莲瓣化为甘露，淋淋飘落，却沾衣不湿，触手无痕。
“哗啦。”——连这盆险险泼到人的洗脸水都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次差点被泼的不是他，而是当先入镇的和尚。
挽江侯这口松下的气还没提回来，就见僧人已毫不迟疑ທ，几步走进镇中。
“…………”
“我好端端地像一位高僧干什么？”
改了一点错别字，前两章不用重看。
作者有话要说：
区别应就在那ว一双眼中。
而十六岁的边涌澜，就在这一瞬间，蓦地明了了菩萨和神仙的区别。
鬼很高兴，它出不去，有人愿意进来也是好的，当下迫不及待地倒履相迎——身子朝后，脸朝前，呜呜咽咽地扑上来，三尺长的舌头一股脑垂下，嘴里仍念叨着“为ฦ何不中”，舌头长倒是没碍着它口齿清楚。
以他的武艺修行，下盘本是极稳，哪怕现下没有防备身后那和尚突然发难，也不至于被人一推就踉踉跄跄撞入房中ณ，真是活见了鬼。
“……狸奴觉得你不开心，”僧人顿了顿，还是解释道，“它的心意，我多少能ม感觉出几分，它确实十分喜欢你。”
“你这个告密的小东西，还知道跑？”边涌澜斜ฒ坐在窗沿上，小兽本趴在他腿上舔毛，现下却是纵身一跃，跳出窗户溜了。
“无事，它玩够了自会回来，你也早些睡吧。”
僧人劝过一句，待要转身，却听窗边人问道：
“……那ว你呢？”
“…………”
“大师，你喜欢我吗？”
鲁地民风好酒，本地亦产佳酿，可架不住挽江侯天生酒量好，酒已喝了两坛，半点醉意都找不着。
于是他清清醒醒地又问了一遍：
“昙山，你喜欢我吗？”
“……如晨霞，如朝露，”边涌澜本以为僧人会避而不答，可没想到昙山不仅答了，还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他身前，望着他道，“我喜爱你，如同喜爱晨霞朝露，若不爱世人，何以度众生。”
“晨霞朝露都是瞬息之ใ景……”边涌ไ澜回望着僧人的眼睛，只见到再清明不过的一双眼，没有半分情意，亦无丝毫，便和他打小看过的菩萨像一模一样，非说有什么，只有“大爱无私”的慈悲。
“我还以为你是要劝我……”挽江侯心中轻叹一声，口中低道，“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忍一忍就什么都过去了。”
“…………”
“…………”
沉默半晌，僧人终又开口，只道：“涌澜，何苦。”
“不苦啊，是甜的，你尝尝看？”挽江侯却笑了，仰头喝了口酒，食指拭过唇边酒渍，含笑伸手，手指似要点在僧人唇上，却隔着毫厘之距停了下来，轻声道，“出家人不沾酒色，你尝不了。”
“…………”
“……若说你无情，我受这么点伤你都要惦记，”挽江侯收回手，笑着摇了摇头，又再喝了口酒，“若说你有情，我看你也是真的没有。”
晃了晃坛底，又空了一坛，他自窗沿跳下，把空坛放到桌上，不回头道：“罢了，我就敬你说的，做个难得的痛快之ใ人。从此你修你的我佛慈悲，我有我的千杯不醉，我们谁都别碍着谁。”
“……喝不醉也少喝些吧，”昙山垂下眸子，回身走向门口，又劝了一遍，“早点歇息。”
“昙山，”僧人与立在桌边的挽江侯擦肩而过，却听那ว刚还口口声声道“谁都别碍着谁”的人，突又开口，几不可闻地说了两个ฐ字，“度我。”
“…………”
挽江侯也不伸手去拉他，只往前一步，口中ณ又道：“度我。”
“…………”
“千万世人，你先把眼前能度的度了，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