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步子很缓，倒不像伤心欲绝要去寻死，更像是一片茫然，不知何去何从。走上几步，她就偏过头望一望，也不知在看些什么。
一步步接近，心下反而愈发忐忑，该说些什么，如何开口，又成了摆在他面前的头号难题。这对他可比朝堂上与刁钻大臣们斗智要难得多了。
寥寥四字，满满都是无奈、伤叹，和疼惜，连绮雯都听得小心肝颤了几颤。这话补足了便是：好好的侯府千金，纵使命数不济，也尚有过比这更好的出路可选，何必要来受这个苦，甘做他人奴婢？
似是被她这自称所触动，潭王目中露出几分爱怜，停步于她面前，徐徐道出四个字：“何必如此？”
从前一块在关中苦中ณ作乐่还没什么，如今同在皇城里任职，涉及了利益分配、职权高低，王智时不时便会有些疑心，这个ฐ沉默的方师傅会不会对什么เ不满，有什么特别的想头。
离他们几步之遥的次间里，方แ奎正伏案誊写着圣旨ຈ。按理说他们三个宦官一同追随皇帝多年，都是不分彼此，但这方奎平素太过沉默寡言，未免让人觉得疏离隔膜。
他这才发现，衣袖上的孔雀线苏绣祥云上染了一小滩茶渍。
倒是她率先打破了静寂，望着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说：“都是奴婢手笨，连主ว子的衣袖都弄污了，奴婢伺候您换了，拿去清洗吧。”
“有何可惜？”皇帝回眸一扫，神情语气都冷得怕人。
王智一怔：“爷是想尽快打发她走？可这姑娘究竟是不是三王爷的人还不好说，若是弄错了，岂不可惜？”
可调去做知府就完全不同了啊，杜大人很清楚自己那女婿只有敛财一项ำ特长，虽勉强考过了进士，却绝不是个有本事应对地方民乱的人，跑去那ว民乱四起的皖南做地方官，光吓也要被吓死。
他们今日打算的就是把耿直的巡盐御史姜九真踹下去，好让自家女婿顶上，那样不但肥了女婿的腰包，也能保住往日向他进贡的那些皖南赃官，至于一点民变，大可再拖上几月，等收拾了姜ä九真再说，反正就是多死几个百姓的事，根本不值得他们放在心上。
绮雯心下感叹，果然是太上皇的掌上明珠啊，素闻宫里对皇子皇女教导甚严å，举ะ手投足都有严å格规范，这位公主却随性若此，还有机会拉着兄长出宫游玩，这自由可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小姐们都远比不上的。
绮雯被带进雨华斋东次间时，见到长公主在蜜合色的中ณ衣裤褂外面随意套了一身水红绣锦团花的纱罗褙ທ子，还竟然盘腿坐在罗汉长椅上，就着炕桌吃着葡萄，一眼看去，活像个乡绅家没规没距的未成年小丫头片子。
这一被惹急了，她又忘了规矩，抬头朝他直望过来，水汪汪的大眼睛配着殷切神色，看得皇帝心头一缩，下意识就觉得是自己伤了她、多对不住她似的。他皱眉问：“朕方แ才的话你究竟都听懂了没有？”
他自认为是挺妥当的安置，哪知一说出来，她竟像是被吓了一跳，慌忙恳求：“奴婢确是自愿进宫的，恳请皇上不要赶我出去。”
绮雯点头，这就对了。一个不近女色的皇帝，就像一块没人动过的完美蛋糕，谁爬上去吃了第一口，必定后福无穷。可眼看着今上不苟言笑的，宁妃身为皇后以下的头一人，想去尝这头一口，又不大敢，就鼓动了身边一个小才人去试水。结果小才人被淹死了，余人也就转换策略，不敢再轻举妄动。
“何才人与另两位选侍都住在永和宫里，与宁妃娘娘一向出双入对。”
这不是今日来此的原因，却也是皇后的心伤之ใ一，一得婆母劝慰，心里的委屈愈发强烈起来，皇后险一险就落了泪，忙忍住了强笑道：“母亲说得哪里话？这些我自是明白的，今日来，其实是想请母亲提点管宫事宜。是媳妇无能，接手后宫事务这些时日，仍是打理得不得章法，今天竟惹得皇上看得心烦。不得已只好来求教母亲了。”
太上皇后察言观色，问道：“是因为皇上吧？今儿是初一，你这时来，想必他是连晚膳都没在你那吃……你也想开些，他不是冲着你，是待谁都是一样。”
这姑娘的来头真会如岳姑姑说得那么简单？女官们的眼神都透着疑义แ，只是不敢在绮雯面前公然表示ิ对长公主的质疑。
现在不是选秀时节，尚仪局负责培训的女官们就像冬天的农户，正享受着清闲，想不到突然接手了这么一个ฐ插班生。既是长公主的命令，她们也不会抱怨怠慢。
离京时本来打算再不回来的，可去年听说父亲病情危重，接到父亲亲笔写下召他回京的书信，看着那ว颤抖无章的笔触、慈爱殷切的字句，他还是心软了，返回了挚阳宫。
他当时想得明白，等到父亲去世，只要源瑢能容得下他，他便做个闲散藩王，若源瑢找他的麻烦，他宁可隐姓埋名远走天涯，也不会学明太宗搞什么靖难之变。那种表面风光、背后被人戳脊梁骨的事，他不屑去做。
长公主急着要将今日的奇遇讲给母后听，匆匆辞了二哥，到太上皇与太上皇后所住的慈清宫去了。
夜色中的挚阳宫一片静谧。时候已经过了戌正，承运门上早收到เ了通传，门楼ä内外燃起通明灯火，羽林卫严整列队，将皇帝与长公主ว一行迎入宫门。
那纤瘦的人儿倒卧于地，脸色白的就像身上的素服。他奔至跟前，竟发现她生息全无，似是已然死去。心神为ฦ之大震，他是有心救她的啊，片刻๑之前他还想得好好的，去问清她想何去何从，就差人送她去安顿，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