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楠已经融入了大厅的人海，莫青荷站在走廊上，身体深处残留着令人羞耻的酸胀感，他精神懒怠，扶着木栏杆吸烟，沈培楠也正抬头瞧着他，两ä人心照不宣，微笑着对视片刻就一起移开视线，莫青荷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融融的暖意。
沈培楠的同僚们分批返回重庆，他倒没急着走，住在延安城内一片外国建筑师设计的二层小楼里，周围重重安保，门禁森严å，白天与共|党代表洽谈，定期招待各路记者。
“诸位若不着急启程，尽管在县城多住几天，小地方虽然比不得上海ร天津的花花世界ศ，至少比被围困时好出许多。”他意味深长的瞥了旅长一眼，“贵党这些年忙着扩军占地盘，恐怕没过几天舒服日子，不知道田旅๓长跟莫团长有些什么เ爱好？吃完晚饭我派人陪你们逛一逛，所有花销包在沈某身上。”
“不瞒您说，我们接到命令后天开拔，希望军座高抬贵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嘛ใ，不要互相为ฦ难。”田旅长的嘴角抹着油光，场面话不大地道，洋溢着一股乡土气息，“这两天为了争一点芝麻绿豆的东西，下面的人多有冲突，是我没管好，请军座多包涵。”
莫青荷点点头，抽了抽鼻子，很不好意思的也跟着笑了一笑，眼眶里打转的一点水光迅速就干涸了。
沈培楠打了个ฐ寒噤，攥着莫青荷的手，在黑暗里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发现并无异样，就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沈培楠啧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孙继成立马怂了，解开钢盔的系带，把头盔抱在手里，嗨嗨嗨嗨的直笑。
小栓子凑到เ他耳边，偷偷说话：“俺娘说国民党都是坏蛋，吃人不吐骨头，我瞧着他们也跟咱们差不多，怎么就放着粮食不吃，专爱吃人呢？”
沈培楠觉得很愤怒，心说指挥部的高级军官们无不为了当前局势愁眉不展，这边共｜党打着抗日名号，却聚众大玩大闹，像过节一般！他带兵军纪严å明，看不惯这帮八路的做派，一时官威发作，把对莫青荷的爱情抛至脑后，皱起眉头满脸厌恶。
八路军战士们看得津津有味，不时有人大声鼓掌叫好，这边的国军气的咬牙切齿，碍于沈培楠在场，谁也不敢说话，那国军营长站在沈培楠身边，拳头攥得嘎巴响，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他鼻子发酸，来时的愤怒登时消了，一颗心化成了水，格外柔软。半晌拈起小勺，往那清甜的藕粉搅了几下，低声道：“你好吗？”
说完把烟斜ฒ叼在嘴里，划了根火柴点燃，深吸一口，喷出一道笔直的淡蓝烟雾，接着将银烟匣子和火柴盒向前一掷，算作给对面的人敬烟，谁料é烟匣子的搭扣吃不住力，烟卷零零落落洒了一桌子，有几根索性迸出来，落在莫青荷裤子上。
这是他在杭州城里居住的第三天，也是约定日期的最后一天，成败与否，全在今日。
他保持着矜持而礼ึ貌的笑容，在角落的一张咖啡桌前落座，自然地翘起二郎腿，冲前台的一名小姐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人送上咖啡和砂糖罐。莫青荷的做派相当绅士，点了一根烟卷衔在嘴里，悠闲的拈起小勺，将一勺糖倒进咖啡里慢慢搅拌。
一名年长的士兵啧啧感叹：“这城里来的姑娘，就是比家里的婆娘水灵，要是还在家里种田，我哪能ม知道世上还有这么美的小姐？”
众人都乐了，推他道：“快闭嘴吧，等会儿换药可别嚎的跟杀猪似的。”
殿内乱成一团，市民们被猛然发起的炮火声所惊扰，大人捂着耳朵瑟瑟发抖，小孩子大声哭喊，原野在满地铺盖卷之ใ间转圈子，焦头烂额的安抚众人：“大家不要慌，炮弹离我们还很远，大家不要慌！”
“已经找出来了。”原野伸手一指墙边几只被覆盖着稻草的破木箱子，面露难色，“可是……除了咱们几个，谁会用？”
她说完，也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只烟匣子，给莫青荷让了一支，自己衔着一支，背着风点火，莫青荷偏着头看她，就觉得她垂着眼睛点烟的样子十分眼熟，从额头到下巴的一条线折了几折，刻๑画出高挺的鼻梁和微陷的眼窝，脸颊被风吹得苍白，不同于平日那副健康活泼的样子，她此时沉静极了，也美丽极了。
她的眼睛漆黑而有神，那种感觉更明显了，莫青荷觉得既怀念又悲哀，叹了口气，道：“我根本不愿意来杭州，更不想见你们，每在这里待一分钟，我就好像听见他在耳边，骂我是个婊|子，是个贱种。”
莫青荷感到伤口在隐隐作痛，比他失去意识之前要轻了一些，不再让人难以忍受了，然而更糟糕的感觉开始折磨他，寒冷，饥饿，喉咙干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心头越来越严å重的焦虑感。
他想站起来，然而膝盖跪久了，筛糠似的发抖，根本用不上力气，他也不敢大幅度活动，怕镣铐的声音引来外面的看守，只能轻轻咬着嘴唇，望着眼前看不到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