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人走来,一个ฐ殿侍下意识地上前挡在门前,待那人走近,他看清后方笑道:“原来是沈大人。”
沈知礼推门入殿,一边往里走一边道:“殿下。”
二是,此次女子进士科州试开考在即,朝廷委派了文章誉满天下的太子太傅沈大学士前来潮安北路主持。自二十多年前的首场女子恩科礼部试任副主考后,这可是沈大学士头一回主动请旨,愿再为女子进士科尽一份力。
“若我说,朝廷此次关于两国互市的诏谕不甚简单,而女子进士科州试在即,到时候策论的题目就是要做与这相关的也说不定……”一个女子手攥毛笔,极其认真地在对旁้人说着。
她不语,只静静地坐在他身前。
他脸上微现诧色,脑中却飞快思索起来,久而又皱起眉,低声问她道:“你知以翰林院老臣们为ฦ首的清议之流都不愿朝廷举兵,所以就故意写了此策让方แ怀看见,想要博取他的好感与信任?”
她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臣这一科的女进士皆是殿下亲试而点的,虽说是天子门生,可比起皇上与平王来说,到底是要和殿下关系亲近些。将来殿下一旦登基掌政,臣等势必是朝中ณ年轻俊材之抵柱,会被殿下所倚重。殿下锐意进取,朝中老臣们政见多不合殿下心意,而殿下的那些打算只怕也入不了老臣们的眼。臣在翰林院若想出头,自然得想法子让诸学士、承旨们看清臣是站在他们那ว边的,殿下可是明白了?”
他漠不出声,心底却似激流过滩,震了一震。
白日里看见她这一篇策文时直可谓是怒火攻心,却忘了方怀当时看他的目光,更没有细想她怎会如此大胆。
她抬睫瞅着他,又开口:“可是,臣这一篇策文的目的并不止于此。”
他对上她的目光,仍是没有出声。
她便继续道:“不管殿下心中到底是怎么打算的,眼下这些作为ฦ哪一件不让朝中的老臣们怀疑殿下想要对北戬起事?沈大人才去青州不久ื,人生地不熟,想要短日内帮殿下整治北境营砦军务实也是难事。而朝中东班旧臣们又怎会眼睁睁地看着殿下的人在潮安大动手脚๐,势必会在背后给沈大人下绊儿。翰林院老臣们明面上不说,可哪一个心里面不是想看看殿下的下一步是要怎样行事的?臣这一篇策论可谓逾责之作,殿下倘是不想被老臣们窥觑到เ心中打算,不如借此机会将臣诏斥一翻,罚俸减官随殿下之ใ意,如此一来便可让老臣们知道殿下果真并无举兵北戬之心。至于沈大人在青州ะ如何行事,那便不关殿下授意了,就算是有人再起疑意,却也不能ม堂皇在朝言之。”
这一番话语速不快,声音轻缓,却让他听得面色凝冷,周身戾气勃发。
本以为她在翰林院的这大半年里不外乎是读史撰志,却不料é她耳聪心明,竟能将朝势看得如此清楚,且又如此懂ฦ得揣摩上意。
当初他予她殊荣如斯,亦是想过将来有朝一日是能够用到เ她的。可他却没想过,她不过一个ฐ女子新科状元、小小正六品翰林院修撰,眼下连自己在朝中ณ的位子都还没站稳,竟然就铺好了路又将自己送上门来让他利用。
他的身子朝后靠去,定眸看着她,口中不冷不热道:“如此说来,你心中竟是愿意让朝廷兴兵的?”
她依旧那般瞅着他,眉头轻轻动了一下,然后垂睫道:“兴兵与否,俱非臣所愿。臣之所愿,唯殿下之愿耳。”
他的后背一硬,整个人有些僵,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就听她声音落下去,又道:“殿下若计兴兵,臣便望朝廷兴兵;殿下若厌战事,臣便望天下承平。”
她说完便抿了唇,静待他开口。
他听明白了她说的话,额角骤然一跳,心底仿佛明白了些,可却不愿深想下去,只觉口好似被什么เ东西堵了一下,呼吸微梗,半晌才复开口,漠声道:“你倒是忠心。只是你想未想过,倘是我此番将你斥ม责罚俸,将来你在翰林院又该如何立足?”
她突然笑了笑,再抬头看他时眼里亮晶晶的,好似漫天萃灿星群都映进了她瞳底,“怕是此番殿下罚臣越狠,翰林院的老臣们对臣就越有好感,明年春末考满之时定会向上呈情举荐臣,到时纵是殿下一万个不愿意,也不能ม不擢拔臣。”
他说不出话来。
好一个孟廷辉……好一个ฐ她。
在看那几张薄宣之时,他何曾想过那背后的她竟会有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便是在朝为ฦ官数年之人,怕是也没她算计得明。
方怀既是看着他看了那ว一篇策文,倘若他无动于衷,倒显得过于刻意和不正常,如此一来,旁人更会觉得他是动了对北戬兴兵的念头……
唯有重重责罚她才是常人所为。
可是要责罚她,难道能ม责她忤逆上意、谏言朝廷不得出兵?笑话!自然是要责罚她口出狂言,而他和朝廷绝无兴兵北戬之意。
……这到底也还是遂了她的心意。
他坐着,脑中百转千思,终还是心下暗叹。
竟是无法小觑了她。
“殿下。”
她久不闻他之言,又轻轻地叫了他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