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安居乐业的好地方。”
昙山起身,掏出面钱放在桌上。
单看形貌,那ว大抵是只猞猁,但寻常猞猁最大也长不过半人高,这只异种却目测肩高已能平齐边涌澜的肩膀,口中叼着一具人尸,两只圆睁的兽瞳紧紧盯牢眼前之人,人与兽间还不到三丈之距,尚不够它一个ฐ纵跃。
然后挽江侯福灵心至,轻轻唤了一声:“狸奴?”
……你再说一遍你那驴叫啥?
实则马栓得好好的,也没法乱跑,他只是担心有游人误入林中,顺手将马牵了去。
“和他说印丢了不大吉利。”
昙山当然知道这位自称本侯的人是谁——他是方外之人,却非不问世事,自然晓得挽江侯,也知晓封侯背后那ว一段佳话传说:
圣上屏退内侍,召心腹臣子入殿密谈。
除了边涌澜。
“还有漏下的?”
“……你听。”
边涌澜侧耳去听,果听见一镇死寂中,遥遥传来“咚”的一声,片刻又是“咚”的一声。
他们跨过一地不再动弹的尸首,循着轻微的咚咚之声走进左近一条巷๕子,推门进到一户人家院中。
在房里——挽江侯知道昙山心眼视物无碍,侧头示ิ意了一下,当先走进屋内。
房中摆着一张方桌,桌面上三碗清粥,两碟小菜,似是三口之家,早ຉ饭吃了一半的情景。
咚咚之声已十分清晰,自里间卧房内传来,像有人以头撞门,却怎么也撞不开。
边涌澜提刀入内,见里间唯一能算有门的物事是一个大衣箱,箱上扣着一把挂锁,咚咚之ใ声就是由内传来。
“铛!”
他一刀斩去挂锁,退后两步,用刀鞘架住箱内猛然窜出来的活尸。
“……我以为,”挽江侯垂目看着身前面目狰狞,却身高尚不及他大腿的活尸,口中ณ涩道,“……他们已经死了,再不能算是人。”
可不是人又是什么呢?
这小儿样貌的活尸虽已现出真形,但死前大约没受什么苦楚,浑身上下不见外伤,只有额头破了一块皮肉,还是他在箱中ณ自己撞出来的。
他的娘亲死前护着他,死后也要护着他——满镇活尸皆被降魔佛音中激起凶性、神志全无,但上赶着去杀人的尸群中,偏有一个反其道而行之ใ,先把自家孩儿锁进了衣箱里。
她还是人吗?她在想什么?是不想她的孩子去杀人?还是怕人杀了她的孩子?
挽江侯不知道,只认出了这孩子——他们第一次入镇时,在早ຉ点铺里耽搁了一会儿,他们一家便吃完了早饭,他娘带他出门打水,他吮着指头回头去看不认识的哥哥,满脸好奇神色。
而那ว拎着木桶的年轻妇人长什么样,边涌澜是彻底记不得了,无非只是一个背影,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
“涌澜,莫要自责。便是有罪,罪亦在我。”
边涌澜听僧人如是说道,那语气仍是平静漠然,手中竹杖却迅疾地点上尸首眉心,明明一点即离,却留下一个深可入脑แ的伤口。
然后僧人单膝跪下——他不待尸首倒落,便躬身伸手,轻轻托住尸体后脑,把他安安稳稳地放在地上,而后单膝跪地,一手执佛礼,一手抚过孩子的眼,为ฦ他合上眼睛。
“先离开此地再说吧。”
昙山言道,当先走出门。
于是两厢无话,沉默地越过死,走向生……却竟然求生无门。
第三次站在镇口,望着镇内熟到不能再熟的晨起忙碌之景,挽江侯也说不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大抵是喜忧掺半吧——喜的是这满镇人又活了,忧的是,这满镇人又活了。
这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挽江侯暴躁得和重新变作幼兽大小的狸奴一起炸了毛儿,昙山却是轻轻“咦”了一声。
“本侯心情不好,你最好有话快说。”
“这镇子依山而建,我本以为是全镇人口遭遇了天灾,被山石掩埋,死于非命者心有不甘,方แ才尸首不朽,生欲尚存,终化为行尸,齐心协力构造出这一方แ尸障。”
“那现在呢?”
“现在贫僧认为这是,”僧人语气蓦然转冷,“若我猜测无错,此地怕是被人布了一个法阵,且这阵……”昙山竹杖一点,飞身跃上镇口的石坊,留下一句令边涌澜着实没有想到เ的结论,“且这阵出自我的师门!”
“此阵本是封存保全之法,譬如狸奴,它的元神是一头不应现世的异兽精魂,先师不愿它造下无辜杀孽,又不忍它消散于天地,故在一具山中寻得的猞猁尸骨上刻下这个法阵,让它借一个躯壳容身此间。”
挽江侯随昙山一起跃上牌坊,听他细说分明:
“所谓人的魂魄,原是生前意念,死后意念无知无觉,却暂存于尸身之ใ中,一时半刻不会消散,”僧人眼望着镇中村民,村民却似看不到牌坊上立着两ä个大活人,“头七之说便是由此而来——七天之ใ中,执念不深者,意念自会慢慢消เ散,重归轮回;执念太深者,则变作成形阴魂,再入不得轮回,日日徘徊在亡身之地,不得解脱。”
昙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