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老头儿都不是人,就别学人攀亲道故唠嗑了,”挽江侯并不去问他说的“那人”指的是谁,只冷笑一声,骂得十分刁钻,“印可是在你手中?还印、偿命,你也不必选,哪个你都跑不了。”
卍字佛纹疾疾转动,语声亦由平转疾:
“便是猜测失印一事与此人有关,”昙山点头道,“现下这猜测已可落到实处。”
“那ว人本法号妙无,还俗时的名字还是我师父为他起的,只是不知如今是不是仍用此名在外行走,”昙山答道,“那ว人叫做……”
“是啊,我长大了……”挽江候低声回应,手指轻轻抚过刀鞘上的暗纹,“……也有很多年没有再见过你。”
——少年手中有刀,要去找他的道。
疾风骤雨拍打着窗棂,忽将一扇没有栓好的窗户推开几寸,冷风卷过室内,烛火猛然一窜,又袅袅熄灭。边涌澜这才觉出自己也流了汗,衣物湿冷地贴着脊背。
那满镇活尸的欲求,说破了无非一个“生”字,他们想继续活着。
两炷香的光景后,挽江侯与昙山抵背而立,甩净刀上残血,慢慢平复呼吸。
“……你听。”
“大师,使不得使不得,”老板娘瞧见他们不等吃面就要走,忙赶过来把钱塞回给僧人,“看你们脸生,这大老远来的,吃不惯也是有的,钱不能ม收。”
“你是说这大白天的闹鬼?”
“昂!”
“昂!”
“有狸奴看顾,你自可放心。”
“有狸奴在,施主无须过虑。”
二十六年前,海陵郡守喜得麟儿,八月携家眷登高望潮,与民同乐。
然而欢呼声方แ才高涨,却蓦然变了味道——本无一丝云影的天上竟须臾间聚起大片铅云,潮水与密云一起翻涌ไ,说不好潮头已涌了几丈高,或有几十丈,几与天齐。
庙堂只识挽江侯,江湖遍闻涌澜刀——他一脚在宫里,一脚๐在宫外,有心人自然通晓他里外两重身份,却只佯作不知——挽江侯边涌澜是什么เ人?那是陛下伸出宫外的手,探出宫外的耳,非要点破其中关窍,是嫌自己命太长怎么地。
小太监圆头圆脑,心思伶俐,突听得老内侍一句天外飞来的问话,半点不磕绊地答道:“听说过,听说那寺闹鬼。”
夏春秋布下的幻境法阵本只针对边涌ไ澜一人,但昙山若想以佛身入魔境,魔拦不住。
非但拦不住,而且困不了,僧人不必一一破境,诸般妄境幻影,哪个都困不住他的脚步。
昙山在形形色色的苦厄幻境中ณ疾疾穿行,心知自己确实乱ກ了方寸。
他本应留在阵外寻求破阵之法,但一瞬之间,乱ກ了方寸,便失了上策。
刹那念头只是,他想要找到เ他。
“……涌澜。”
最终在战祸幻境中寻得了所寻之ใ人,昙山却一时没有上前,默然半晌,方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败军杀掠平民村庄的景象本是惨声大作,但在僧人眼中,一切却是极寂。
是惨祸,也是旧景,佛子修慈悲道,但不可着相,于是只见凡人苦苦挣扎,而挽江侯,不过是普通凡人中ณ的一个。
佛影傍身,戒刀随囚龙而走,刀刀斩在屠戮百姓的逃兵身上,纵然百斩ล无用,亦是一尊骁勇修罗——位列天龙八部之神,气宇轩昂,骁勇善战,却终不得证悟。
天地喑哑,佛子自极寂中走来,空手托住修罗杀刃,低声唤这个ฐ苦苦挣扎的孩子:
“涌澜……放下。”
边涌澜眼中早没有泪,神智也是十分清明,刀刀空斩,无非只因三字:不甘心。
“诸般苦厄幻境,你便都看过,也只是沧海ร一粟,”僧人口中说着劝慰之言,话意却明白得近乎残忍,“苦海无边,地狱难空,便修慈悲道,亦只能见一事,平一事;救一人,是一人。”
“…………”
“说穿了只得一句,尽力而为。”
“……大师比我通透,”挽江侯轻叹一声,依言放下手中杀器,但到底意难平,竟把随身宝刀就这么เ拍到了僧人手里,负气道,“刀给你,我不要了。”
“……涌澜是个有佛缘的孩子,”如果说僧人先前安慰他是在讲道理,现下就真是在闭着眼哄小孩儿了,“这些主ว阵的阴灵,有些沾了人命,虽难以再入轮回,贫僧却也允诺你……”
昙山帮挽江侯把刀轻轻收入鞘中ณ,温言允道:“我会设法化去他们身上孽障,若有日修行有成,必会再想法为他们寻一个善终。”
“……说什么孩子,你又能比我大多少。”
“九、十岁总是有的。”
“那ว也差不出一个辈分去。”
“自是平辈论交。”
昙山陪他说了几句闲话,既已放下心,便又找回了得道高僧的方寸,垂眸思忖片刻๑,便知这阵虽看似魔境,却暗含了轮回相生的佛理,并无逐一破解之法。
“……去吧。”
既ຂ不能逐一破解,那便同时为之——僧人取出袖中铜像,掌心凭生佛莲一朵,托举着铜像冉冉升入半空。
重台佛莲共一百零八瓣,瓣瓣化光没入铜像之中,便见佛像金光大作,瞬时化出一百零八法身,四散遁入诸方幻境。
僧人双掌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