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一下子就难办了许多。
姜ä晓桐那一天太平静了。
菱塘是妈妈最喜欢的，弄菱角其实是为妈妈弄的。妈妈偏偏喜欢吃菱角。妈妈不是乡下人,却最喜欢吃乡下人种的藕啊菱啊什么的。妈妈一嘴的外地口音。方芥舟知道妈妈是从城上来的，从大城市来的。是哪个大城市，他不知道，到现在也不知道……
可是，文雅的蒲塘里人，现在也搞大字报了。而且，搞到了爸爸的头上。
这纸头，方述平珍藏了很长时间。想想吧，暑假，多么漫长，丢掉了那么多东西，小人书，弹弓，铁箍……可这张油印的小纸片就是没有丢。丢不得，一丢掉那还了得，人家怎么认你啊！有这纸片，才能上中学的。
报到，就是到初中部报到去。到自己้是中ณ学生的地方报到去。虽然，那ว地方非常熟悉，也就是那个防震棚，但是，自己是中ณ学生了。上学期，不，几十天前，还是小学生，现在是中学生了。
蒲塘大队有自己的一套话，说蒲塘，不说蒲塘大队，只说蒲塘里。说剑心人民公社也不说剑心人民公社ุ，说水廓庄。还叫水廓镇呢？狗屁不是。这一听，你明白了，蒲塘里从来没有服过水廓庄，凭什么它做公社？我们蒲塘里就不能ม做公社吗？不就只离了三里路吗？蒲塘里不比水廓庄小。抛开唐刘庄，蒲塘里人说到其他大地方แ，就老实得很，也服贴得很，兴化就是兴化，东台就是东台。甚至张郭就是张郭，戴南就是戴南。偏偏说到隔壁大队，话就又来了，蒲塘里人说那是下庄。这里有意思，蒲塘在上，当然其他大队就得在下。这一来，蒲塘里的意思你也懂了，蒲塘是里，其他大队就是外。这里外嘛ใ，总是有分别的。
小砖头块，小土疙瘩，小瓦片，嗖嗖嗖地，就是子弹了。一个叫自己้是中国，对方แ是外国；另一边也叫自己是中ณ国，对方是外国。反正分不清了。好人就是中国，中国就是好人。要打的就是坏人，要打的就是外国。中国外国这样的游戏，一直陪伴着方แ述平到小学毕业。
方国梁说：回家？你没有把问题交代清楚就想回家？
方述平说：我肚子饿了，我要回家吃晚饭。
方国梁说：我肚子也饿了，我也要回家吃晚饭。可是，你没有交代完问题，就甭想吃晚饭。再说，我陪着你。我不吃，你也别想吃。
方述平终于要哭出来了，他带着明显的哭腔说：你是大人，你抗得住饿。我是小孩子，我抗不住。我要吃晚饭。我就是要吃晚饭。
你交代完问题就可以回家吃了。你只要说一下，谁是你幕后的主使，就行了。就可以回家吃晚饭了。
我没有人指使。我就是自己้撕的。你要罚我站，我明天再来继续站着，你现在放我回家。我求你放我回家。
不行……
我就要回。
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你要我说几遍？
我就要回家。我应该回我的家。不管怎么说，现在早已经是放学的时间了。你没有理由把我留在学校里。说着方述平想往外走。方述平说着的时候，其实心里很没底，他内心毕竟还是胆怯的。
方国梁一把拉住他：我说了，不可以。你要交代完问题才成。
方述平不讲话了，他默默地、用力地把方国梁的手朝外面掰。终于，他掰开了方国梁的手。
方述平掰方国梁手的时候，感觉出来了，方国梁的手是慢慢松开的。方述平明白了，方แ国梁好像也挺不下去了。
发现了这一点，方述平又来了精神，呵，原来你做老师的也不愿意陪着我，可却又要我快快地交代问题。真的非常无耻啊！
方国梁搓了搓双手，无可奈何地坐了下去，终于说，那好吧，你先回吧，你明天还要来办公室，我等你来交代问题……
方述平没有等方แ国梁说完，便走出了办公室。他快步走到เ防震棚教室里，拿出自己的书包，扛起自己้的小板凳，走出了教室。
他终于可以回家了。
方述平走出教室时，终于哭了下来。
方述平一边哭一边骂道：方国梁，你个狗娘养的，你个婊?子养的。你把我关了一天。你他妈是个混蛋。你他妈也是个狗娘养的。我跟你没完。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一天。我有什么เ问题可以交代的？你们没有办法对我爸爸，就有办法对我，你们算哪门子好汉。你们算哪门子好人。
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
方述平一边哭一边骂：方国梁，你个狗娘养的，你个婊?子养的。你把我关了一天。你他妈是个混蛋。你他妈是个狗娘养的。
方述平一边骂一边哭：方国梁，你个狗娘养的，你个婊?子养的。你把我关了一天。你妈的混蛋。你他妈的个狗娘养的……
方述平一边走一边骂，一边骂一边哭。他忘了自己这是在骂人，而且是骂他的先生，他真的不知道这是在骂人。他不怕了，他突然之间觉得他成了没魂的哪咤，痛痛快快地骂着……
方述平哭着骂着，把自己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了，也全都骂出来了。他似乎发现，姜银芬就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哭，看着他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