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莫名舒了口气，将紧ู紧ู攥在手上的木棍往地上落了落，至少贼人没可能遣一个姑娘家伏兵千里只为了将她与长宁格杀在这深山老林中——放把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岂不更干净利落？
一个活在树丛里，能在藏青粗布麻衣的盘扣里小心翼翼地掺彩线的姑娘，心思细腻有些扭捏作风淳朴这样的姑娘心地能坏到哪儿去？
前面会不会有巨蟒？会不会有面目狰狞的大鱼？会不会有死人骨头顺ิ水飘下来？
“阿宁！阿宁！”
符氏低眉从细缝中往外瞅，却见火光熠耀，面色一白，连声埋怨，“这日子怎么还没个完了！连陆家也敢劫！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
长亭揪紧衣角，却闻有箭矢铺天盖地扑簌簌地从天而降，步兵安守于地，根本无法与高处射下的箭矢抗衡！
周通令的父亲在前朝就做到了侍中的位置，身为天子近臣，又给儿子谋了个外放刺史的官职，周家跟着就扎根幽州了，与石猛不同，周通令胆子还没大到视幽州为自家禁脔的地步，幽州界内的军政要职皆由á圣上派遣调令。
将想法偷偷告诉陆绰，陆绰笑起来，一口将热茶饮尽，随即撂下句话来，“千万别对一个人妄下评论。还未见其人，如何断其行事？就连眼睛都会骗你，更何况思维上的臆测。人做出的事，只会永远乎你的意料。”
说话便说话，笑便笑，说话就大大气气地说，笑便爽爽朗朗地笑，作甚瞻前顾后，反倒显得扭捏。
“阿宛石宛”
长亭抬眸看向陆绰，陆绰神情丝毫未动，素衣长袍，盘腿坐于蒲团之ใ上，手捧青瓷古杯，慢慢啜了一口，才笑道，“打动了啊。”
陆绰说得风轻云淡，可长亭却想起了今夜在茶铺之中陆绰那似如释重负，又似悲悯苍生的神态。大晋流民动乱，苦的是天下苍生，江山需要一个英雄，或是枭雄崛起安定，平成陆氏不会掺合进这摊浑水里，可陆绰终究脱不开俗世，他希望这个人是石猛？
“三个？”
长亭将帷帽轻掀开一道角，朝长宁招招手，“阿宁，莫走这样快，更深露重，栽了跟头，疼。”
不对，还有兵马！
这才是门阀士族的立身之本。
饶是如此，陆绰胞弟陆纷的妻室陈氏却突然之间，日日往长亭这处跑了，叔母与侄女变得亲近起来。
长宁有大母，她有父亲与哥哥，她赢了。
比如幼时为数不多的羊乳，再比如，这回的肥肉——齐国公陆绰。
石猛说得很憋，他出身寒门士族，祖上是猎户，趁冀州饥荒动乱之时，背上柴刀和长矛领ๆ上几十个弟兄，弈城城门一关就开始翘了原本的冀州刺史府，然后占山为ฦ王。
陆绰不由心绪大好，“阿娇笑什么！笑得傻里傻气的！”
吃食送得很快，陈妪在外间执银箸先尝，静待片刻๑确保无误，才敢端着朱漆托盘送进正厢来，长亭跪坐夹棉软席上一道小口小口地吃，一道听父兄机锋对话——这个习惯也保持许久ื了，幼时不觉得，如今才慢慢明白过来，陆绰当真是既ຂ当爹又当娘，儿子有儿子的教法，女儿也有女儿的教法，儿子要担大业必须手把手，一句一句地教，女儿嘛坐在旁้边悠悠闲闲地吃着杏仁茶，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就行了，也算耳濡目染了。
长亭心头呕，清醒了几分，鼻尖又轻嗅了嗅，蹙着眉道，“不乐่意熏桂花香，换成白蜜香。”
哦
陆家的弓弩高击长空，刺破苍穹，乘风而上再直直坠下，箭头砸在地上，出钝刀刮ุ骨之ใ声。也有准头极高的，一箭穿心，穿过人的血肉，男人嘶哑高亢的吼声随即破口而出。
长亭不由浑身一抖，脑子瞬时混沌一片，不由自主ว地往陈妪处靠拢。
长英笑起来，佝身俯马背，利落伸手接过，随即扬鞭向前追去。
长亭心里这样想。
都是小动乱，动摇不了大晋根本。
陆绰与嫡长子陆长英说这话时，陆长亭偷摸藏在幔帐后头听着了，当初ม乐不可支，如今想一想，方觉父亲力主陆家由建康迁徙回平成老宅实在妥帖——士族是士族，皇家是皇家，平成陆氏起于东汉，兴于前梁，乃ี后陈皇族，符家是兴是衰，又与陆氏何干？
胡玉娘侧头问，逃匪可没有劫了财还要将已๐经逃出来的主ว人家击毙的习性。
“是仇家吗？还是对手？要追击小辈，灭人满门的，心思太毒了！”胡玉娘愤愤不平，下意识地伸手捉紧木棍，陡然想起来，开口问，“咦，你们家是做什么的啊！？怎么招惹到了这样的人家啊！”
长亭默了许久，才道，“行商，做生意的。”
士族与商贾没什么差ๆ别，一个易名换权，一个ฐ易货换钱，这是陆绰的话。
她还记得。
胡玉娘恍然大悟，这商贾争利无底线，什么都做得出来，家破人亡不足为奇，让别ี人家破人亡更属常事，她久ื居深山，却听爷爷说了许多义气故事。两个ฐ小姑娘又娇็又弱，一个还病怏怏的，能活着在流民乱ກ匪的嘴里争口吃食？怕豫州ะ还没到，就被人从半道上掳走了。
天大地大，钱重财重，自己的命才最重。
这也是爷爷教她的，不算自私，更不叫不仗义，是人之常情。
胡玉娘很想撒手不管，可却眼瞅着大一些的那ว个姑娘很是吃力地伸手扶住卧病的小的，一口一口热水地喂，小脸半侧，下颌圆润光滑，两只眼睛像两颗明珠，显得很温柔也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