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早，我就起床去接红梅了。我斗志昂扬，激|情高涨，在向南的路上走得又快又疾，把路边的树木山峁抹儿杀在我的脚下边。县城距程岗79里路中有60่里的盘山路，长途客车般要走个半小时，稍慢的要走两个小时。按常情推算，红梅吃过早饭搭车，就是头班车要到เ镇上，也得在日升几竿以后。我来到十八里外的个岭头不走了，那儿高阔辽远，在那岭上能ม极目十几里外。路边那ว季节的槐树枝密叶绿，过早枯落的叶儿在地上薄薄铺了层。偶有未落的花儿，稀落在树梢上摇摇摆摆，如残存在枝头的几点儿雪。路两边的坡地，片片起伏飘荡，硬了腰杆的麦棵，有的青青绿绿，散发着极浓极烈的腥润气息；有的黄黄弱弱，从麦叶麦棵间裸露着赤黄的土地，使那热烈的土味红褐ຈ褐四处散游。总而言之ใ，那ว儿天高云淡，风光无限，大好形势片。公路从我身后柔柔地伸来，又朝我面前柔柔地伸去，像条发光的绸带，飘过耙耧山脉，消失在伏牛山脉。空气如洗，树木碧绿，天际呈黛，庄稼深蓝；起伏的峰岭像驼背，峰岭如泥丸；只要革命情谊在，万水千山只等闲。我就在那ว个岭上久久ื地等着夏红梅。那里有个排水的渡槽，为了登高望远，我爬到渡槽上，坐在槽头，宛若坐在半空中的云里边，仿佛伸手就可以把头顶的白云捏把。那ว时候，我忽然想起毛主ว席站在天安门的城楼上，向亿万群众如意安详地招手那刻，便不自觉地从槽头站起来，面对群山峻岭，把我的右手在空中挥了挥。挥挥再挥挥。大江东去，浪淘尽；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挥完后，我感到เ内心从来没有那样辽阔过，从来没有那样惬意过。宛若旱久的沙地，正有春雨洒落，溪流潺，树发芽，草开花，鸟啁啾，蝶飞舞。这不是爱情的力量这是什么呢？这不是伟大的爱又是什么呢？只有革命的爱情才能带来革命的力量；只有无产阶级的爱情，才能使革命者在蓝天翱翔。我把我的右手在空中挥酸了，就张开双臂在渡槽上做出飞翔的动作来，然后，撕开我的喉咙，面对天空和大地，高昂地唱了人民公社好打靶歌我们都是向阳花，还有团结就是力量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我看见我沙哑舒缓的歌声在日光中随风飘舞，漫天彩色；而那ว些铿锵有力的唱句如鞭子样在空中啪啪抽响，猎猎如旗，还有那些短而如吼的歌词儿，则像匕首炮弹样在空中飞射轰鸣，响如炮阵。我看见有个赶着牛扛着犁的中年农民，到那渡槽下，把手篷在额门上，仔细看我阵，认定我不是那种要从渡槽上跳下自杀的人，才又赶着他的黄牛，朝我来的方向走过去。我感谢那个中年农民没有把我看成是患了魔症的人，我想我定在革命成功之后，当了镇长县长省长之后，如皇帝寻找当年给过他个ฐ窝窝的人样找到他，给他家盖三间大瓦房，或者给他的孩娃女娃安排份好工作。我直望着那ว个农民赶着牛从公路拐到条沟里去。我记住了他头上满头黑发，却偏偏在头顶有那么撮白。那是有朝日成功对革命记忆寻找的惟凭证。我对着那有撮白发的农民走进去的那条沟里，将紧捏的右拳举在空中振臂高呼道：“革命定会成功———说成功它就肯定会成功———”我唤：“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叫：“砍头不要紧，只要主ว义真。杀了高爱军，还有后来人———”
当然不会去喝西北风。种地有饭吃，革命也样有饭吃。就是因为没饭吃才要革命呢。入伍前程天青说过我退伍回来要让我当村干部，就是因为ฦ他说让我当干部我才和他女儿桂枝结婚的。许我当干部是他欠我的陪嫁哩，可现在，我让他桂枝生了两个孩娃ใ了，我已经退伍回乡了，是该让他还我陪嫁的时候了。不当村干部我如何在村里呼风唤雨革命呢？不能呼风呼雨领ๆ导社员我如何领导革命呢？我决定再去找次我丈人。我要讨账呢。吃过早饭桂枝说你去哪？今儿队上是去村前地里修渠呢。我没有搭理她。我连看都没看她眼儿。可我从家里出来时，她却追出来把张铁锨塞到了我手里。“少去半天就是四分工。”我把铁锨扔在了脚地上。我走了。桂枝惘然地立在那。村胡同中的日光像玻璃样亮，像革命者的心脏样亮。邻人们已经吃过饭，拄着铁锨和锄头立在门口等生产队的钟声响起来。我从他们面前走过去，要革命的勇气在我脚下顶着我的脚底把我推到了半空里。村人问：“爱军，吃过饭了吗？”我说：“吃过了，去找下村支书。”笑着说：“支书不是你的丈人吗？”我说：“在家里是丈人，在村里是工作。”他们就在我身后哧出黄灿灿的笑。我想你们就笑吧，革命后会有天我叫你们笑你们才能笑，不让你们笑你们只能哭。他们的笑声把我从程后街送到程中街。我从条胡同拐进程中街时，有道红光突然闪现了。红梅从另条胡同出现了，她和桂枝的娘家嫂子爱菊并着肩，手里依然提着那ว个铝饭盒，不消说是又去程庙给她的公爹送饭了。这时候第二生产队出工的钟声已经响起来，许多社员正扛着家什往村外走出来，她就夹在几个年轻女社员的正中间。我的心开始轰然跳起来，我想起了昨夜儿喇叭里突然响起的战斗进行曲，想起来我的坚硬和软弱，不知道该怎样朝着她们迎上去，腿上就有了些微的慌，然脚步下的力量却莫名的大起来。真得感谢那ว光天化日和说说笑笑的社员们，不是这些压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