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姓刁，我姓邱，”邱亮抱着一根粗大的槐树枝子上下晃荡，苦着脸地道：“杨兄弟你忘了我了？”
原来他也被家里大人关了起来，杨无顿起知己之感，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你是怎么出来的？做了什么才让你家老头儿放过你？”
她回过头，还是这几天跟她打交道的那个小兵，脸上仍然红红的，但总算不再红得像是随时可能炸开。
那小兵似乎不敢接触她的目光，埋下头在怀里掏摸了半天，又把那只手伸到她面前来，嚅嚅地道：“还你。”
作为一个历考弥新的老手，杨无端当然研究过端朝历年来的会试考题和终极boss－－皇帝陛下挑选主考官的口味。答案非常之乏善可陈：陛下乐此不疲地执行着轮换制。内阁五位老大人，陛下他老人家便按内阁的排序挨个点主考，数十年风雨不改，除非遇到内阁辅臣换人，皇帝才跟着换人。
北郢不愧是京城，贡院比江北省的贡院条件好太多，杨无端在一长溜号子中看到เ自己那间，只觉得墙壁干燥、地面平坦、走进去只需要低头无须ี弯腰，角落里的马桶没有异味……可怜孩子欣慰得差点流下泪来。
杨无端有点恍惚地想，如果杨小康长到这样的岁数，应该也有一双这样的手……她的目光顺着这双手移到เ他的头上，发现他头发上沾着一片草叶，想也不想便伸手去帮他摘。
他用那ว双眼睛盯着杨无端看了许时，然后也笑起来。
杨无端随着那ว年轻人的背影望向石亭，原来亭子里的石桌上铺着纸墨笔砚，那年轻男ç子拿起笔一挥而就，脸上的喜色更浓，捧着墨汁淋漓的宣纸颠颠地又跑到桥头，那ว里有数个小厮等候，小心地接过来，快步走进水榭。
那姓莫的年轻男子欢喜地原地蹦了一蹦，连读书人的体面都顾ุ不得了，周围的其他人也是齐声喝彩，纷纷上去拍肩打背，喧哗声响丝毫不输给对面那ว边。
他只是觉得那年轻的士子容貌出众，且有点眼熟ງ，所以领着两名小厮走过以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杨无端背靠住那棵树，望着丁新语进了留แ园，心中八卦的*高涨：难道丁状元到现在还没娶到เ老婆，所以要来参加相亲大会？
喂喂，哪里搞错了吧，有你这么年轻的老头子吗？还有，这副老子教训儿子的天经地义แ口吻是怎么回事？杨无端瞬间怀疑ທ自己是不是穿成了贾宝玉，上头还站着位贾政。
“你……”他清了清喉咙，续道：“你非要去考，我也不拦你，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进不了一甲，这辈子的前途就不过如此，到时候别ี说我这二叔不提携你。”
邱亮羞涩地道：“我妹妹也常这么เ说……”
她想，不知道住在里面的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很快她就要为他打工了，或许该先去了解一下老板的性情和喜好。
老农憨à厚地笑了笑，还待再说，忽见蓝底白花的车帘被撩开一条缝，里头的人露出半张脸来。
前方แ，帝都北郢。
“你没事！你没事对不对？”她把脸贴在宁郁耳朵旁边，皮肤的触觉是温热的，最重要的是，她能感觉到他耳朵后面动脉的脉ำ息，那ว里面奔腾不息的血液，他的生命。
宁郁沉声在她耳边道：“我爹娘、小康、宁伯他们－－”
油灯的光也是昏暗微弱，比外面那盏灯笼强不了多少，杨无端跨过门槛的时候便趔趄了一下，宁郁伸掌托住她后腰，轻轻松松地将她送了进去。
杨无端摇摇头，道：“我知道你关心我，觉得我孤身一人在外不安全，可是……我是男ç人，有些事想自己去面对。”
百里顼与杨无端同时顿住脚，杨无端先退一步，躬身道：“王爷事务冗偬，下臣忝居高位，也不敢尸位素餐，请恕下臣先行告退。”
武将们不服气，端王朝以武力夺国，明面上称文治立国，却时刻๑不忘抓牢军权，武将大多是勋贵子弟，一向不把科举ะ出身的杨丞相放在眼里。众人还待进言，百里顼ึ不耐烦地挥挥手，竟背转身自顾ุ而去。
她与右首那童生一起领队走到县衙门前，见到赵戟，杨无端微笑颔首，后者也点了点头，躬身一引，两人便同时跨进了县衙大门。
她双手环在胸ถ前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听到旁้边传来“哼”一声，有人拿腔拿调地道：“杨学弟这身子骨也忒弱了，秋闱三天，别要竖着进贡院，横着出来。”
愈想愈觉得这果然是真相，他蹦起身，杨无端的手从他头顶滑下来，他抓住了，留恋地握了一会儿，忽然跺了跺脚，返身跑出屋子。
有时候杨无端也觉得，这具孩子的皮囊让她的个ฐ性或多或少有所改变，但人从来是对自己了解最少，每日三省吾身，她却说不出变化具体在什么地方。
现有所有的目光都牢牢地盯住了县尊大人，考生们心思各异，却都偷偷地屏住呼吸，生怕漏听了一句评语。
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众考生才后知后觉地发出各种声音，考场内一时间嘈杂不堪，监考的礼房书吏厉声斥道：“肃静！都懂ฦ不懂规矩？！”
杨小康一看她的笑容就知道她没想好事，也不会傻到去问她，过来坐到床边，眉尖轻蹙地道：“姐姐，我睡不着。”
“我也不想的。”杨小康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红润的小嘴一扁，两颗亮闪闪的眼泪召之即来，在眼圈里滚啊滚，“睡不着好难受，我还想明天陪姐姐去考场。”
她遗憾地叹口气，最后望了眼那ว块牌子，便转回头，继续目不斜视地与其他考生一起排队。
那中年官员正是信阳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