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大约尚早，丫鬟并没有进来叫她，杨无端自己动手换好了衣服，推开窗户望了一会儿。
杨府分配给她的这个院子非常袖珍，却有一种玲珑的精致，窗外有廊，廊下还有个ฐ小小的或许该称为天井的院子。院子里光秃秃的，只种了一棵槐树。
“姐姐你不记得了！”那孩子控诉地指着她，亮闪闪的泪珠迅速在眼圈里打转，跳着脚道：“所以你根本就不记得每次讲了什么故事！你不关心我！你不喜欢我了！”
她瞧着他，心头越来越软，伸出手指在他的粉红色的鼻头上轻轻一点，微笑道：“真的，不骗你。”
船娘把小船挨着它停稳，船头甩下来一卷绳梯，居然是要他们自行攀援而上。
最后轮到她，邱亮和唐大都从船头探出脑袋往下瞧，旁้边还有另一个ฐ看不清脸的人，手里举着和船娘相似的橘黄色雾灯。
杨瓒没理他，又啜饮了口茶，放下茶盏，骨节修长的清瘦手指在几上敲了敲，道：“丁侍讲，你是今科会试主考，我家中住着举ะ子，当此嫌疑之ใ时，你乔装改扮而来，到เ底想干什么？”
就这么เ一句，八风不动的杨瓒却瞬间被激怒了，他改敲为击，“啪”一声重重地砸在那可怜的茶几上，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无耻！”
“不会不会！”邱亮那小子嘴上答应着她，眼睛却溜溜地直往画舫上瞧，一脸恨不得甩脱她飞上去的表情。
二层大约是雅间，相比之下要封闭许多，只有两ä扇落地长窗，窗外是观景台。
在会试的正式榜单张贴出来之前，早ຉ就有那等专门吃喜钱的小吏提前收到消息，纠结城中的泼皮组成报喜小队，一个个打扮得五颜六色，敲锣打鼓、喜气洋洋地满城寻着上榜的举ะ子报信。
杨无端微微抬起眼睫，偷看了对面的杨瓒一眼，心想，少年探花，俊美无铸，杨瓒当年怕是比状元榜ึ眼都更风光。可是风光过后呢？他是经历了多少才会变成如今的冰封样子？还有丁新语，丁状元何尝不是士林偶像，但她每次见着他，都觉得他比上一次更像一个官而不是一个人，明明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他还有明朗的笑声……
这个人一身紫袍，冠带整齐，帽沿下鸦青色的鬓角齐如刀裁，衬着一张冠玉般的脸，从骨子里透出一股孤清之意，却是户部侍郎杨瓒。
皇帝似乎对他这样的态度已๐经见惯，不以为意地从长案后方แ踱出来，沉吟了一会儿，居然亲手捧起一杯茶给杨瓒送过去，道：“新上的贡茶，我记得你喜欢六安。”
“你！”孙提举气得浑身发抖，他是老实人，比不了袁提举口齿伶俐，当下就想不顾一切地撕破脸皮发作出来。
“是。”杨无端也笑了笑，朝他行个礼，又向袁提举作个ฐ揖，这才乖乖地站在孙提举侧后方。
“女人和男ç人有什么不同？”唐大侧过头，看着桃树旁้边一丛常绿灌木，新长出的叶片是小小圆圆的鲜ຒ绿色，与沉郁的旧叶片对比鲜明。她幽幽地道：“想到端朝的未来会交到对面那ว帮草包手里，我就觉得前途渺茫。人人都说如今是盛世，当年的宋、前朝的明何尝不是盛世？佑康和承乾年间北狄两次犯边，如果不是老睿王爷，指不定局势就坏成什么样。这才几十年前的事，人人就假装忘得干净，成天歌舞升平、锦天绣地……若战事再起，难道指望他们？那些蛮夷真的攻进来，倒霉的还是我们这些女人。”
三位少女同时转头望去，东面湖畔的石亭内走出一名青衿的书生，远远望去看不出他的形貌，只觉得阳光仿佛特别ี爱他，他的头发上、衣衫的缎面上都反射着明亮却又柔和的光芒。
睿王妃摇了摇头，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初春天气已经回暖，她却依然捂得严实，蝙蝠纹滚紫缎边的袄子外面还披着夹棉的半袖。
杨穆氏端着茶正要喝，闻言放下茶盏，叹道：“娘娘何必说这样的丧气话，睿王跟您伉俪情深，您若是有个好歹，王爷可怎么เ办？看看外面这些花骨朵儿似的姑娘，做什么เ要出来抛头露面？说白了，咱们女人一辈子不就求个如意郎君，好不容易求得了，就该死死地霸占住了，甭给外头的花花草草一点机会。以前娘娘最爱读那首词，什么‘郎君千岁，妾身常健’的，说得可不就是这个理儿？”
“菊蕊，你怎么守在外面？七少爷起了吗？”这声音杨无端想忘都难，正是昨天陷害她那位杨穆氏的贴身丫鬟。
不等翡翠答话，菊蕊抢先喝道：“琴儿闭嘴，这是做奴婢的该说的话？夫人既将我们给了七少爷，七少爷说什么เ就是什么เ，主子的脾性有你多嘴的余地？”
苍老的树和新鲜ຒ的花，杨无端心想，倒是一幅寓意深刻的好图画。
她远远望见杨福顺着墙根一溜小跑到窗前，躬着腰说了什么，窗户里的人就抬起头看过来。
“……”
徐姓大汉是最后一个被吵醒的，丝毫不觉自己差点吃上人命官司，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用蒲扇大的手掌抹脸。也不知他的手和脸都怎么长的，每抹一把发出一下刺耳的“嚓嚓”声，倒像用砂纸摩擦铁器。
端王朝的规矩，为ฦ父母居丧守制的童生三年内不得参加科考，杨无端与宁完我夫妇没有实际上的亲戚关系，不在此列。
这天夜里，月亮刚出来，窗框被轻轻敲响，她看了看印在窗纸上的身影，道：“就来。”
她现在仅有的念头就是找到宁郁！宁府没有了，她两年来熟悉的一切，她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唯一能感到安全的地方，她的－－家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