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信恢复后程望给她打过一个电话，信号不太好，背景里还有各种忙乱的人声和杂音。他简短地说了一下自己的近况，让程郁不要担心。
高考那两天下了大雨，统一接送的大巴从考场把他们带回学校，车上人声鼎沸。刚刚ธ结束大考的少年人叽叽喳喳的，在对答案或者商量怎样度过这个漫长的暑假。
不管是替她准备的学费和生活费，又或是来自老师和宿管的格外关照ั，都是超出他年龄的妥帖和温柔。
寒假期间没几个人留校，程郁和哥哥打着电话壮胆，夜里独自去走廊上关被寒风吹得乱响的窗子。
她压下火气，犹豫着出声叫住她：“程郁๗，别敲了，你妈她……她带了人回来。”
程望一头雾水，钻出来刚ธ站定就看到程郁拖着行李箱，站在面前看着他。
夏天的夜风冷冷的，程郁穿了外套手仍然是冰凉，被程望握在手里，慢慢地往学校走。
她话少，即使是对着最亲近的哥哥也是沉默居多，很少像这样对某件事刨根问底。
林芳已๐经被生活中的鸡毛蒜皮磋磨成一个嘴碎且格外咄咄逼人的女人，当下就冷着脸想骂他:“你怎么说话呢？”
程望把她往自己身边拉：“别靠那ว么近，玻璃上脏。”
程望远远地看着她，说:“是我。”
人群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新年快乐！”
半晌，程郁突然自嘲地笑了出来：“对啊，你不知道。”
她的脸埋在掌心里，笑声越来越大，渐渐透出哭腔。
程郁๗瘫坐在路边，头发散乱。往来匆匆的行人不住回头看这个狼狈的姑娘，这个城市的夜晚好像从来不缺少各种悲伤的故事，但除了当事人会感到难过外，于寻常人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点闲话。
但她什么เ也不想顾忌了。
程郁在初夏夜晚微凉的风中，在一个陌生城市的街头，嚎啕大哭。
程郁๗在他面前哭过很多次，她懂事太早了，几乎没有经历过童年就被迫进入必须懂事的阶段。
所以她的哭泣可以是静默无声的，可以是压抑低沉的。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哭得声音都嘶哑，像是得不到心爱糖果的顽劣稚童，不会表达自己，不敢表达自己，不能表达自己。
只能用哭声告诉你，她有多难过。
程望站在她面前，他背着光，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漫长到令人窒息的沉默。
哥哥从来不是无所不能的超人。
他也有无能为力的，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
秘密之所以被称为ฦ秘密，就是因为不能宣之于口。而程郁的更甚，它不能见光，只好被她小心地安放在心脏最角落的地方แ，生怕被窥见一点蛛丝马迹。
连最基本的关系也无法维持。
这么多年来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委屈突然沉甸甸地压在她喉咙，她想我要忍不住了，可到เ头来也只能颓败地认输:“你不知道。”
她再发一会儿疯就好了。
她可以一辈子不说出来。
程郁甚至有些苦中作乐地想:“哭出来真好啊，我好像还可以再坚持很久。”
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程郁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程望。
程望在他面前蹲下来了，他的眼镜刚才被程郁挥落在地上，借着月光他终于能看清这张和他相似的脸。
程郁哭得满脸是泪，程望抬手擦去她脸上狼狈的泪痕，动作温柔地像是刚刚ธ的争执都不曾存在过。
程望在冲着她笑，像是过去十几年里，每一次冲程郁笑一样，神情温柔，带着隐忍的悲伤。
他们最相像的地方其实是眼睛，可是程郁๗看得清楚，泪水不断ษ的从这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里流出来，流进她心里，变成一条深不见底的沉默的河流。
她就要跨过去了，跨过去或者溺死，她的命就在程望手心里。
她听到เ程望说:“我知道。”
从那个夏日蝉鸣的午后，那ว个转瞬即逝的青涩亲吻和隐秘却巨大的欢愉来自于谁。
他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