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香衣看到桌子上只有一碟咸菜，觉得很过意不去，人家小高毕竟是初次来家做客，这样太怠慢了人家。于是说：“高老师，你随便坐，先和你哥喝着。我再去弄个菜。”“白老师别忙活，我又不是外人。我们哥俩喝酒喝的是缘分，有菜没菜还不一样喝？是不，宝柜哥？”“就是，你以为还是以前呀，满桌子山珍海味。这里是乡下，乡下，你懂吗？”孔宝柜耷拉着脑袋，摇晃着酒盅说，他都醉得抬不起头了。
“我妈听说高老师来你家做客，怕你一时抓挠不着下酒菜，就让我送过来几个ฐ咸鸭蛋。我妈说了，鸭蛋是熟的，你切开装盘就行了。”白香衣亲昵地摸摸二小子的头，接过鸭蛋，说，“回去告诉你妈，说我谢谢她。”白香衣刚切开第一个ฐ鸭蛋，听见咕咚一声，忙看过去，却是孔宝柜已๐经烂醉，瘫倒在地上，碰倒了酒瓶子，不由得一阵心灰意冷。
日间白香衣面对学生们时，身上便散出母性的光辉，心中那ว个ฐ漂漂亮亮强强壮壮儿子的形象，会在恍惚中从孩子们中间走出来，叫她一声妈妈。夜里白香衣挣扎在一种沉闷里，仿佛夏天里的闷热迟迟不去，清凉的雨水却任你望眼欲穿，不肯落下一滴。
白香衣把油灯熄了，摸黑草草地洗了洗，随手抓过一条被单缠在身上，就招呼宝柜洗澡。
宝柜洗完澡，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子，小心翼翼地爬上炕，在另一头躺下了。香衣等了半天，见宝柜没有过来的意思，就把一只脚๐伸到宝柜那儿，轻轻蹭着他毛茸茸的腿。
私下里，她们家的镜子的使用率也都史无前例地提高，但一方小小的镜片照得一点儿也不过瘾，于是借鸡毛小事跑到玉翠那里，在村里唯一的一面大镜子前面踱几步，想象一下自己穿旗袍的样子。
当女人们七手八脚给玉翠套上一件翠绿的旗袍，不等衣服扣子扣上，前胸的两团肉已经像两枚上了镗的炮弹，随时有迸射出来的可能，扣子和扣鼻之间相差十万八千里，仿佛南极和北极根本没有相遇的可能。玉翠就羞红了脸，鼻子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油汗。玉翠慌忙脱下旗袍抓住一个比较瘦小的女人，不由分说给她套上。这回扣子是系上了，却松松垮垮的，又长又大，只见衣服不见人。她们几乎每人都过了一下旗袍瘾，又都没有出彩，也没有尽兴。在回去的路上，玉翠忽然又明白了一个道理，就说，“城里的女人都是照着那些衣服的样子长的，难怪我们穿着不合适。”于是，另一个女人附和，“就是哩，小高都说史无前例呢。”小高是村里不多的几个让她们信服的男人中的一个ฐ。这个小高也是外乡人，曾经是一名军人，几年前这里曾有过一次不大不小的战役，小高光荣负伤，就留在村子里养伤，然后按照上级的指示，在村里作了教员。小高在男人堆里是独一无二的，二十来岁，白净儒雅，是她们心目中的金童。她们家的孩子都是小高的学生，因此他们常借问孩子学习的情况和小高搭话，话完了的时候，她们会趁小高不注意，拧一把他结实的大腿，小高会像受惊的小马驹一样跳起来，红涨着脸皮落荒而逃，小高害羞慌张的样子，能撩起她们心中的无限怜爱，她们喜欢。有了金童，她们便一直在村里物色玉女的角色，可惜连玉翠那样的女人都落了选，原因是她说话的声音不够脆。现在村里又来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女人，使她们不约而同想到了玉女，但是她们谁也没有说出来，因为实在不甘心。
小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她们要捣鼓什么事，听玉翠这么说，就笑呵呵地走了出去。
女人们把宿舍门关上，只听见里面说一阵，笑一阵，热闹得很。
估计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门开了，女人们簇拥着白香衣走出了宿舍。白香衣上身穿上了一件红蓝格子的棉袄，下身是蓝布棉裤，玉翠边走还边给她扯扯衣角。
“让我说什么好？”白香衣的眼睛湿漉漉的，“嫂子们待我太好了，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什么谢不谢的。虽说这棉裤棉袄不如你的衣服光鲜ຒ好看，可它暖和。冬天没有棉裤棉袄怎么过？这雪一化，天就更冷了。我们该走了，不耽误你教孩子们识字了。”女人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白香衣等到听不见她们的说笑声了，才走进教室。
小高站在校园里，也在傻傻地笑，白香衣的好人缘让他感到无比的欣慰。教室里传出朗朗读书声的时候，他才收敛了笑容，心想自己高兴个啥，活像个大傻冒儿。如此想着，很无趣地回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