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她的手被握住,熟悉的触感,耳旁响起的声音也是熟悉的,甚至一如往日般温和得接近温柔。
终于,杨无端喘着气停下来,她站在人群的前列,瞪着眼前的场景,张了张口,又突然害怕听到เ自己发出的声音,不假思索ิ地将左ุ手食指塞进嘴里,死死咬住。
排门并没有上满,角落里一扇门板虚地倚着,宁郁走上前,屈指叩了叩。
毅然回首,他拉开门,大步踏进未知的黑暗中。
右边另一人穿的却是三品以上文官的紫袍,没有戴幞头,露出束得齐整的乌ไ发和嵌着指甲盖大小红宝石的玉簪,腰间悬一只织锦灿烂的金鱼袋。这人以他的品级来说年轻得不可思议,而且长得很秀气,漆黑的眉眼,淡红色的唇微微地抿着,秀气得几乎像个女人。
张志敬依然是穿着乡试第一天那全套制服:浅青色鸂鶒补子的官服,头戴乌纱帽,腰带上还有玉扣。如果信阳城不是一城两衙,他这身装备也算得上极品,足以秒杀全城白丁。
中国古人对宿命论比较推崇,认为人的命运从一出生就决定了,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命运。而要知道这个人是什么เ样的人呢,就看他的长相,是贫贱还是富贵,一望可知。而面相学里说的“官相”,就是指能从五官的排列ต组合看出这个人适合当官,或是享有超乎寻常的富贵。
苏庭嘉话音刚ธ落,又是一阵风来,亭角的铜铃沉郁๗地响着,遮蔽了衣袂振动的风声。众人只见一条白色的人影从半空中姿态伸展地落地,轻盈灵巧得像一只鹤。
她不出声就仿佛默认,杨小康眼睛一眨,“刷็”一下流出两道宽宽的面条泪,在他如玉的小脸上闪闪地反着光。杨无端叹为ฦ观止,真是变戏法都没这么เ快。
“回大人的话,”杨无端有点愁,按理得秀才功名到手才有资格见官不跪自称学生,但是她珍惜自己膝盖得很,能ม不跪当然不想跪。“学生……小子刚考完乡试第一场……”
她当然不明白,张志敬故意叫住她,是打算指责她的文章拙劣不堪,当众羞辱于她。
宁郁坐在她身旁,杨无端身子一歪,他及时伸臂托住她,那孩子便软软地偎进他臂弯里,脑袋拱啊拱的,自动在他胸ถ膛上寻了处舒适的位置。
虚掩的门向内打开,月光像水一样淌进来,从门外的少年头发上流到他的脚๐边,柔顺地拥着他的影子。
她是准备充分了,张志敬瞪得眼睛酸疼也没在报名过程中寻到错处,眼见杨无端二人要离去,他情急之下开口叫住人,却不知该说啥。
宁郁头也没回,却也听懂了她的问话,身体向后靠了靠,低声道:“以前没有先例,国家抡才大典,最忌异想天开。”
要知道,科举考试不仅能令被统治者一飞冲天成为统治者,甚至关联到封建王朝的根基,所以其受重视的程度不压于被称为国之大事的祭祀เ和战争。因此县试的报名有严å格的审批程序,每组进去的童生都会受到仔细盘问。
其他人看到这架式,哪还起得了心反抗,纷纷跪下来哭求,一时间丑态百出。
堂上依然乱成一团,宁夫人怎都醒不过来,翠儿急得只知道哭。另一个哭得眼泪鼻涕糊满脸是书僮佐茶,呆呆地看着他家少爷醒来,又呆呆地看着他晕过去,神智不知道飘到了哪个次元。
杨小康“哦”了一声,杨无端以为他要坐起来,便先往她睡的床里侧挪了挪,那小子却同时朝外侧一滚,杨无端猝不及防,整张棉被都被他卷了去。
宁完我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推开唇边的水杯,坐起身来,道:“夫人忘了,我素习易理,自己้的命是怎样心中有数,‘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就不谈那些,我是举人选官,芝麻大点前程也是一眼看得到头的。”
还来不及看对方的脸,翠儿已经觉得鼻腔里有一股热流奔腾而出,她发出“嘤”一声似喜似嗔的泣音,将脸死死地埋进衣物里。
这时分城门早就关闭了,侧方一道小门却还留着一条缝,一名守门卒在门后探头探脑,望到杨无端一行,如释重负地赶紧迎上来,道:“赵哥再晚两步兄弟就留不住门了,今儿监门官要来查岗。”
“啊?”杨无端有点错愕,“差ๆ大哥不帮我们录户籍吗?”
年轻的衙役黯然道:“还说什么慈悲,我看老天爷是没长眼,要真的慈悲,怎么不保佑端王朝?元和二年蝗灾,元和三年雪灾,元和四年洪灾……这几年竟是没一年消停。再这样下去,你我都没法儿活了,何况百姓……”
头疼得要命,她蠕动着口唇,却只能让嘴皮开裂流血,发不出一点声音。
宁郁点了点头。
两人沉默了一阵子,杨无端走前几步,也站进月光里,抬起头望着他。
从这个ฐ角度能看清宁郁๗的脸,他变得邋ã遢:头发乱糟糟地扎着,眼睛下面是深深的青色,下巴๒上还冒着胡茬,显得既ຂ憔悴又疲倦。不过几天时间,那个ฐ温和沉稳、让人看着就舒服的少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杨无端想,她自己也好不了多少,她多久没照镜子了?
她平静地问:“什么时候走?”
宁郁道:“明天。”
杨无端点点头,道:“明天走,你这时候才来告诉我?”
宁郁不出声,歉意地看着她,他的眼睛依然是深褐色,虹膜的颜色更深一圈,在月光下透明得像琉璃珠子。
杨无端又想,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