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来过!
喔!不是发呆,那表情是在酝酿一个秀气的喷嚏。
这是值完夜班的金色周末,汗水从田安蜜微鬈刘海斜覆的额际滑下,她站在码头石帆喷泉广场,打开侧背的亚麻编织包包,拿出方帕擦擦一张颇具赫本清灵气韵的脸庞,戴上米色阔边帽。这帽子是两个ฐ月前的夸张艳阳天,于专卖店街花坊买的,二手货,花坊主人割爱给她,上头别ี着扶桑花--这座岛的岛花,热情灿艳地在摇颤。
安眠药的效用很快,他入睡了,却睡不沉。梦里,听见有人在吹口琴,吹得零零落落,吸气、吹气分不清楚。但,他听得出来是哪首歌--
“不对,这个地方要吸气,否则音出不来。”他忍不住发声。
吹口琴的女子坐在他旁้边,问他--
“安秦,你很会吹口琴对不对?”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拿着的,正是他的口琴。
“我吵醒你了?”头上戴着他的贝雷帽,身上的医师袍洁净得发光,她说:“我故意的。你不能睡,我才有资格睡。”笑着一张清灵甜美容颜,她拉起他的手,把口琴放到他左掌,没将贝雷帽还给他。
她站在床边看他,表情好像在问他到底要赖床多久,接着,她说起她今天有多勤奋--跑了前线一趟,躲过枪林弹雨、飞机轰炸,将载回医护营的伤患诊疗急救,大部ຖ分的人都活下了,不过,她还是签了几张死亡证明,可有一张她无法签。
她递出像他故乡北国雪地一样色泽的纸,语气慢慢、柔柔地说:“安秦,这张,就这张,由你来签--”
他们战地医师天天得签上大迭此类文件,他不明白她今天何以为ฦ这一张苦恼?他接过文件。
“你帮我签结。”嗓音再起,娇脆好听,仿佛她交给他签的,是他们的结婚证书,不是一张陌生人的死亡证明。
他看着她,甚至觉得这一秒她笑了,垂眸瞬间,他瞧清手上真是一张死亡证明,姓名栏写着“田à心蜜”。
安秦醒了过来,彻底醒了过来,汗水淋漓地坐起身,在粗重的喘息声中,转头瞥看,床边微掩的帐幔冷幽幽地飘飞,无人无影。
他摸摸身旁床位,觉得有股温泽馨香。“你来过吗?”好久不曾了。她吝于现身他梦中,好像怨怪他多年没来加汀岛。他不来看她,她也不给他看。
脸庞往双掌埋,他懊ิ丧ç地低语:“你这样,我会把你忘记的……”不入他梦,一来就要他“签结”。他记得她说“签结”,到底要他签结什么?他对她的思念吗?
他清楚她的一切。她对花过敏,他从不买花给她,她爱唱歌,他吹口琴为她伴奏,她喜欢石榴口味糖果,他把那ว糖做成一束束甜美花送她……
看看床畔桌,糖没了。她再也不来拿,他从此随兴给人,给受诊时哭闹的孩子、给叫他叔叔伯伯的佷儿辈、给嗜甜唆的家伙……就是不给她。来这一趟,他已๐打定主意不在她“永远出航”的船首摆放一根糖。他告诉她了,要的话,得来找他,让他看看她,对他说说话。她来,说了“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