扉娘心道，世道乱了，娘家夫家，天下千家万户兆亿人口，谁能躲得掉呢？她沉默了一会，问了个不得不问的问题：“那么…娘许的是什么人家呢？”
“怎么了？我又吓到你了？”扉娘看一眼神色极不自然的银钿。
县令嫁千金，理当是媒人踏破门槛的光景，可如今竟是门庭冷落，真是咄咄怪事。女儿复生之事坊间虽有闲言碎语，可流言如风，猛刮一阵不就过去了？何至于塌了天似的？田孺人坐不住了，遣了几个妇人出去探风。
田孺人有些讶然，还是恭顺地答应着：“老爷吩咐就是。”
田吾正面孔一板，神色却松了不少。“哦，照你这般说，不过是一伙子乱民打家劫舍罢了，怎么就成了造反？”
田吾正一时有些错愕：“你丈夫自己病死，却与道士何干？”
看罢，田吾正骂一声混账，即下签文命快班手前往古记牙行彻查。
扉娘不信，“真的么？父亲的病好全了？“
田孺人听得将信将疑，还是知趣地收回手，她今日随夫前来，并非为ฦ瞻观这朝元图，而是因悬在心上的一桩要紧事。
“这是驱鬼辟邪的符纸”银钿声音发颤。
“你养的好女儿礼仪不习，闺门不谨，妇德不修，真真好透了呢？”
灵阳子自矜地笑笑：“那两位是陕西府来的正一流，师尊怕不稳妥，特又遣我二人前来。“
田吾正楞了片刻，回头望见孺人关切的脸，突兀地暴怒起来：“混账都是混账一个个ฐ的，瞎了眼睛长了熊心豹子胆都欺到本县头上了……“田吾正瞪着一双赤红的眼厉声叫骂，一手捏着拳头奋力捶打床板。
“没有”田孺人是街铺上的常客，想了一想，笃定地摇头。
衙门外门柱下蹲着个缺牙豁嘴的老汉，听到门口当值的皂隶传唤，抖索索ิ地站起来，向未散尽的众人央告：“俺来告那两个不孝子的，怕见了官话说不利索ิ，哪位行个好，给俺写个状子揣着……”
“啊…”春芽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最后一丝蠢动的火苗也熄灭了。
“你变了，你不是从前的扉娘”
女儿出乎ๆ意外的平静更使她火大，两个养娘老实地站在旁边，低眉顺眼神色不安，一副做错事等着接受处罚的乖顺模样，这又让她心里舒坦了一点。“不知羞耻的蹄子“田孺人凌厉的目光划过银钿后落在春芽身上，肚里暗骂。
如意娘敛了笑容。几个旗人开始学着汉人样子，放下互相架在一处的腿，端起茶盅，小口小口的抿。如意娘冷眼看着，心里有一丝莫名的得意，到底是旗人吃掉了汉人，还是汉人融掉了旗人呢？
此时正是县学散学的时辰，明知徒劳，银钿还是下意识地掂了掂脚尖。县学中男子多为ฦ才俊，集全县男子之精粹，竟一个也入不了眼？小姐眼界未免太高了些。
“那她因何成病？“
“爷台问的是身家前程，忧的也是身家前程，虽有小厄相惊，必能逢凶化吉。但谨记一句”只可静坐观风月，切勿临ภ渊去钓鱼。“方可万事无忧。”
“甚么引句，值得如此大惊小怪，嗯？”田吾正终于止步转头。
待二人回来，春芽点起烛火，眼前情形着实吓了她们一跳，只见一地白花花的布条儿，扉娘坐在床上，纤足裸露，泪水涟涟地望着自己一双弯成月芽状的小脚。
“他干坏事了？”
“他嘴贱，说不准人更贱呢巴๒不得鞑子占了咱们地盘似的，这种货色怎么就混进县学里去的，一点也不配和春芽这等雅相人坐一块儿对了，长相还挺刺眼睛……”银钿嘟起嘴，一句接一句的抱怨。
扉娘坐在床沿上不吱声，嘴唇抿得发白，“罢了，洗洗睡吧”说着身子软软地往床上一倒，拉过薄纱被将身体覆住。银钿急了，真想将被子掀开，把小姐从床上拉起来，问她一声你着急不着急？可她不敢，她怎么敢呢？
银钿急如火焚，夫人和小姐有意让她随嫁，原本是好事，可谁料想摊上这么个主儿银钿一想到县学里见到เ的那张嘴脸就心情大坏。她宁可一辈子不嫁人，还回去做公子的书房小婢，最好是做孟公子的书童，帮他抄抄写写伺候笔墨，就像今日一般，再多的，她就不敢往下想了。
午夜了，银钿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起身从床底捞出一只硬木箱子，摸出压在最底层的物事，起先看到这东西时心绪就像做贼，无数次之后的现在，她可以坦然地直视它。定定的看了一会，眼里突然涌出许多泪。夜里睡得迷迷糊糊，她做了许多梦，每一个ฐ都那么不真实，最荒唐的一个，是自己变成了小姐，与春芽结了连理……心绪一直高高地飞扬着漂浮着，找不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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