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姑母，我不愿到เ这种地方去！”道静第一次噘起嘴巴来了。
她把一个小铜脸盆放在又当床铺、又当桌子、又当椅子的炕沿上，高兴地对姑母说：“您睡得真香。您还渴么？开水已经烧好了。”
“伍老师在县党部里呢，校长在教育局里。”
江华在抗日同盟军里锻炼出了指挥战斗的本领，因此，他沉着地严厉地命令着这一伙没有战斗ç经验的农民们。
“对啦，对啦，伍先生别开玩笑啦！”“伍先生别当法海和尚啦！”教员们七嘴八舌地乱哄一阵，这才把一场取闹结束了。
“什么เ事情？”戴愉的近视眼盯着道静，样子非常关心。
一霎间道静觉得欣慰而胆壮了。她站起来让他们坐，擦干眼泪把这两天的经过告给了同院的邻๑居。那女学生听了，先激忿地喊了起来：“狗东西！这样卑鄙无耻！”
“你去哪儿？已经跑不出去了！”许宁用胳膊拦住了他。
道静望着他的背影，呆呆站在一棵垂杨柳下，直到他的影子望不见了，她还站在那儿。
第十五章
“卢兄，这么久ื不见你……”她讪讪地说，“到เ屋里坐吧。你近来好吧？哦，你知道我多盼望……”道静兴奋地站在屋地上，东一句西一句简直语无伦次。卢嘉川ษ呢，他却安详地和道静握握手，搬把椅子坐在门边，看着道静微微一笑，说：“小林，这些日子生活得怎样？忙一点，好久不来看你了。”
“‘宁赠友邦，不与家奴！’”许宁激忿地打断了卢嘉川的话，抡着拳头喊起来，“嘿，知道吗？这就是他们的‘攘外必先安内，呀！”
“老同学嘛ใ，应当招待招待你。你刚才问我为什么要找胡适么，”余永泽微笑着说起来，“我读王国维和罗振玉［王国维和罗振玉都是中国近代的考据学家——原注］的著作，里面有些问题弄不大清楚，想找胡适问问——尽管他在某些地方有毛病，好些人都骂他，不过依我看，他毕竟是中国现代的学者。他治理学问的态度和他的渊博知识还是有可资学习之处的。所以我想把些问题向他请教。可是，他是名学者，咱是个穷学生，不好意思直接找他。因为你父亲和他熟，所以我想托你……”余永泽把一大块烤鸭夹到เ罗大方的碟子里，脸上露出极其殷勤的笑容。
比起一般知识和文学修养来，她都不如林道静。而且她同情她的遭遇，愤恨她的家庭，因此，她总是热情地帮助她，‘像大姐姐一样地爱她。但是对于她的某些狂放、激烈、简直不像女孩子的思想和见解，她是不能同意的。然而她又从来没法说服她。因而，两ä个朋友好是好，但总不免要抬个ฐ小杠。常常是王晓燕温厚地一笑，两个人才又言归于好。
“是军队散操回来？”杨旭ຓ疑问地说。
“用军队、枪炮。”
“国文系。咱们喜欢的是一样。”
“您不必为难。如果不成，那我就回北平去。”道静说。这时，她心里七上八下糟乱得很——表哥表嫂不在这里了，工ื作又毫无着落，回北平吧，连路费都不够，而且回去后又怎么办呢？……她望着摆在桌子上的一堆贝壳不禁出起神来。
道静再也忍耐不下去了，她猛地甩掉母亲的手，着沉闷的哭声：“妈，您别总打我的主意行不行？——我宁可死了，也不能ม做他们那ว些军阀官僚的玩物！您死了这条心吧！”
她贪婪地望着微起涟波的平静的大海ร，忘记了走路。
“噢，我明白啦。”姑母笑了，“你这个俊妞，也难怪叫她多心呀。你以后多找她说闲话，告诉她，你已๐经有了——就叫爱人吧，那她就许放心点了。还有，宋老头为什么不喜欢你？”
“他恨不得把钱都穿在肋条骨上。一个月十块，当然把他心痛坏了。不过，他不能不叫孙子念书，村里的学堂他都瞧不起，不放心。所以，他请了我，又讨厌我。”
“这个么เ，”姑母想了想，又说，“闺女，这么办吧，你就少要他两块钱。”
道静咯咯地笑了。她想起了莫里哀的喜剧ຕ《悭吝人》。一个铜板，对于这拥有几十顷土地的大地主都是一件大事，更何况少要他两块大洋，那他一定会高兴了。于是道静又对姑母说：“姑母，您一来，我心里可痛快多啦。我照着您的意见，做什么เ都行。可是，我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แ待下去——我待在这儿一点用处也没有。”
“谁说没用？”姑母的声音在黑沉沉的小屋里、在道静的耳边又低沉、又响亮，“叫你在这儿，就一定有用处。闺女，农民们受地主ว的剥削、压迫，实在受不住啦，过几天麦收时候就要来一次斗争。宋贵堂、宋郁๗彬都跟县里的头儿有来往，你尽可能多了解、多探听点他们的情况，这对咱们的工ื作有用处。不过，这也不简单，你可千万不能ม叫他们对你有一点点怀疑；也更不能叫他们知道了你的来历……闺女，”姑母的手紧紧握住了道静的手，声音又变温和了，“你的担子也不算轻呵。”
道静也在昏暗中紧握住姑母那双粗糙有力的手，激动地低声说：“姑母，我明白了您的意思，可是，我恐怕——恐怕做不了。”
“为ฦ什么เ？”姑母的声音又严厉了，“你不是愿意听我的话么？”
道静不得不把遇到郑德富的事向姑母全说了。最后，她沉痛地似乎委屈地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仇恨我……小的时候他还疼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