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她的主人家里正是只有三个闺女而没有儿子，可怎么能说是赔钱货！于是这灵巧的女人赶忙改了口：“乡下人是这样，大地方的姑娘可就不这样啦。像大小姐有学问有本领，将来孝顺父母养老送终还不是跟儿子一样吗？”
两个运命相同的女人，在寂寞的深夜里，悄悄互相谈着她们的衷曲。大姐擦着不知不觉流下来的泪珠说：“文林的遗嘱鼓舞着我，从他牺牲，从看见了他这封信以后，秀兰，我的变化是很大的。过去，我虽是女工出身，但却有许多不踏实、粗鲁、逞英雄、为个ฐ人得失闹情绪的毛病，可是从这以后，我一步步地变得沉稳踏实了，工作也比较深入了。在极危险的斗争中我保存了他这封信。因为我要把它当成我们进军的号角，当成我的座右铭。”大姐站起身关了电灯。在窗隙透进的晶莹的月光下，她拉着道静的手，眼睛忽然射出异样的光彩，好像要燃烧似的。可是声音却很低、很慢。“秀兰，我经受过很多很多的痛苦——真是很难很难忍受的……文林牺牲了；许多亲爱的同志，几天之前还在一起开会、谈话，几天不见却听说已经叫刽๓子手杀死了；我的孩子——文林要叫他念林的那唯一的儿子，生下后把他寄养在上海一个工ื人同志的家里，后来组织突然遭到了破坏，工人同志搬了家，儿子就再也找不到了。我为找儿子，挎着买小菜的篮子，装做买小菜的，在念林住过的弄堂里来来回回走过多少趟呵，可是念林——我那唯一的孩子却再也找不到了……”
这样一来，日寇要求撤退河北省于学忠、宋哲元的军队——这些军队立刻๑就奉令南下截堵红军去了；日寇要求河北省府迁出天津——省政府就立刻搬到เ保定去了；日寇要求封禁主张抗日救国的报章杂志，于是无数进步的表过一些抗日言论的报纸杂志就立刻被封禁了。——例如《新生》杂志登了一篇《闲话皇帝ຓ》的文章，日寇说是冒犯了日本天皇的‘威严’，于是主ว笔杜重远立刻被捕。日寇要求中国实行奴化教育，蒋介石就焚书坑儒——爱国的青年学生、学者教授、新闻记者继续大批地被捕被杀。甚至‘何梅协定’上命令解散国民党党部——北平市党部和河北省党部ຖ，他们也就闻风南逃。杀那么‘勇敢’的蒋孝先，到了大敌当前，他先狼狈逃窜。国民党的‘不抵抗主义’，促使黄郛、杨永泰、王揖唐、张群这些汉奸卖国贼正在高喊什么‘中日亲善’、‘中ณ日合作’、‘中日经济提携’和‘大亚细亚主ว义’。现在，继东北沦亡之ใ后，华北也一步步走上了危亡的道路。全国人民忍无可忍，救亡图存的呼声正响遍了全国每一个偏僻的角落……
“好。就是想——你！……”
当道静从农村回北平找徐辉的时候，徐辉正是因为ฦ市委临时调她做交通工ื作，离开了学校。我在北平、天津各处当小工ื，一心想找咱们的人，可没找着。这回碰见你可好啦！到เ我的住处去，有好些话咱俩可得好好聊聊。”
“他现在吗，离咱们这儿很远很远，我已๐经四年不见他啦。哦，林道静，小俞妹妹，我们不说他了。我来给你们讲另一个ฐ人的故事，也是我在狱里亲眼看见的。你们喜欢听吗？我失眠，反正睡不着，如果你们不困，趁着深夜卫兵查得松，咱们就谈谈。”她的话像潮水样又滔滔地奔腾起来了。她鼓着全副的生命力，轻轻地喘息一阵，歇息一阵，又断ษ续地向两个ฐ年轻的伙伴讲到深夜。
“好家伙！现在你真成了我的老师了。还没迈进学校的门槛，你倒先教训起学生来！”晓燕打断了道静的话，她笑着，两个朋友快活地笑着。多年以来她们第一次享受了互相了解的真正的友谊的快乐。
“我找王晓燕。劳驾，请开开门！”道静由于过度疲乏，嗓子都嘶哑了。恨不得立刻๑有人给她打开大门，躺在晓燕或什么人的床上睡它一觉。可是看门老头却隔着门慢吞吞地回答道：“找人的不行。不能开。学校章程：五点半开门，您等天亮了再来吧！”
郑德富磕打着旱烟袋，黧黑多皱的脸上，闪过一丝隐约的笑容：“你不是林伯唐的闺女，你是闹革命的闺女，咱还能再恨你？这是叫我不再恨你啦。过去咱也有不好，你别见怪。”
道静离开郑德富回到自己屋里静坐了几分钟，她这时已经顾不得思考郑德富对她态度突然变化的原因了，她完全相信他的话，心里不住地想：怎么เ办？赶快逃走吗？不，她到เ这个ฐ地主家庭不是专为保卫自己้而来的。姑母交给她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可是，她该做点什么呢？她苦苦地思考起来了，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半个钟头过去了，一个钟头过去了，她还是什么เ也没想出来。天已๐黑了，她心绪不安地倒在炕上。忽然想到：宋郁彬既然侦察清楚她的情况，也许同时把其他一些同志的活动材料也弄到เ了手里。郑德富不是说了有人名单么……“如果能够弄到这个恶地主手里所有的材料交给党……”这么เ一想，道静的心立刻๑沸腾起来了。忧郁消失了，同时，恐惧也消เ失了。她高兴得又像去年决定去贴卢嘉川留下的传单一样，浑身是劲、跃跃欲试。可是当她兴冲冲正要走出屋门去的时候，她又立刻把腿缩回屋里来。她又一下子倒在炕上，嘴角浮上一个自嘲的冷笑：“这能ม像贴标语——粘上胶水把它们往墙上一贴那么简单么？你要寻找的东西连影子还没有见到呢……”
第十二章
陈大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