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衡远远地看着，竟觉得离他从未有如此之近过。
戏子艳妆登场，不管前世今生身作何人，戴上脸谱，便得是无数人心头之人。
虹蹲身，轻轻地梳理他的长发。岚仍碎在地上，一片一片，轻渺地好似幻象。虹不急着将他拾起来，只是在原地拼凑着他的碎片，平复着心头艰涩的惊喜。
岚受不住，拽住暮的衣角，求他圆满他。
他脑袋上缠着绷带，是昨夜在浴ภ缸边沿上磕碰的，他和虹似的也是个ฐ玻璃美人儿，总弄得混身是伤。
抽离了全部的力气，他止不住地发颤，暮上前扶他，他推开他，蹲下身去捡散落在地的姜糖。
西楚霸王？岚仍是不解。
他终于见着棺木中的人了，确确实实是文重明，这个ฐ他恨之入骨的冤家。他的胸前插着那把生锈的剪刀，却比最快的刀剑还要锋利，直入胸膛，切开了心脏。
下人回话，见着二少爷往园子里去了。
五爷朝他甩去一耳光，面黑得似要酿起一场骤雨。
牧烟生怎么了？怎么了！儿时你不舍得他啼哭一声，唱不好戏，师傅抽他，你毅然护在他身上，死活不肯放开，今日怎么就肯让这群厉鬼将他这般□呢？
虹害怕烟生会像十一年前那样又突然从他眼前逃走，怎么เ寻也寻不着，再数一番๘轮回，再换一张面孔，他们可能ม真的就永世错过了。
他拼命敲门，喊道，五爷!五爷手下留情！不要打他！
这不是毒害，而是顺ิ应她作茧自缚的命数，她要患病，就给她一个ฐ死得其所的归终……当然，我只是给你指条明路，做不做是你的事……
班主似受了浩荡的恩禄，一个劲的哈腰奉承。
伙计用一上午的时间打扫干净了戏院，又在各处角落点上檀香，到正午才开了门。虹老板的习惯，上午是不唱戏的。
翻翻日历，原来已是除夕了。
虹说，要出去天桥看烟火，在离开前最后看一看北平的新年。
重明便为他披了一件棉袄，一同出去了。
走在天桥上的两人的背影，咋看就似对活过百年的老夫妻，还遗留着些踉踉跄跄的残缺，各自搀扶着，一直踩着天桥的雪，细细地走。
他们走在这乱世的源头之地，却若与世隔绝般的宁静，不受丝毫打搅。
这天桥他们不知走过多少回，往日都是极其匆忙的，投胎似的急促。而今时终可以细细地走，悠悠地品，这十余载浮生都搁在这桥上了，回头缅怀，却跟翻看别人的史册似的，有一种久远而庄重的感慨。
天桥的雪下的很大，无需灯火，这些纷扬的大雪也足以将夜空照亮。
在天桥脚停下，抬头仰望天空的烟火。
烟火总是一般寂寥的姿ู态的，从虚无中长出一个花骨朵，迫不及待得怒放，片刻间花瓣又凋零散尽，遁入虚空，连个尸首都不曾遗留，遗留的只是河央里那梦幻般的惊鸿虚影，捞一场繁华如梦。
人生又何曾不似烟火呢？热热烈烈地聚，寂寂寥寥地散，末了，只在别人的叹息里，才忆起此长恨，远去如歌。
虹望着不免有些触景生情，真的还能再回来北平么？
恩，一定能再回来的。
上海听说是个时髦的地方แ……跟烟火似的绚烂，总不似北平般叫人安心……
我们去乡下，找个环境清幽的地儿，养伤，生活，不过问外头的花花世界ศ，好么？
重明总征求他的同意似的，不强迫，如若他果真不想去上海，他也执意不去了。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ç人，现在就似个细心听话的小丈夫。
虹望着他的眸子，烟火像彩蝶一样在他眸子里飞舞，也钻到了他的心里去。他也要似个乖顺的小媳妇，夫唱妇随。
我去……我喜欢去……有你在……哪儿不是北平呢。
烟火那般动人，他们倒映在彼此眼中的容颜那般动容。
重明托起虹的脸，深情地，漫长地吻下去。
魂断天桥
九死一生，岚终于又回来天桥了。故地重游，人更凄凉。
褪尽一身戎装，洗净一生铅华，他原来仍只是天桥底下穷途末路的乞丐，回首十年荣华，不过是黄粱美梦，充饥的画ฑ饼。
只要活着，终需梦醒，终需直面这鲜血淋漓的清醒的现世，终需被这时代跃进的齿轮碾成糟糠，肥厚了枯瘦的史鉴。
除了自己，没人认为他还活着。
他站立不起，只能躺着，爬着，以他一辈子都不曾有过的卑怯的姿态。他被埋葬在风雪之下，似雪中一点红梅，仍是冰姿玉态，无奈花已辞树，最是人间难留。
他就在虹和重明的身后，见着他们远去，却打不了照ั面，唯有的孱弱的呼喊也被烟花声掩盖。
若就此别ี过，怕是来世几百年也再难换一次回眸了。
他竭力抓住从身旁雀跃跑过的一个ฐ孩子的脚，他想请求他，想借他的脚๐去追逐虹。
可孩子害怕他，用鞭炮炸他。
他仿佛遭了雷劈，蜷缩起来。于是很多的孩子跑过来，都用鞭炮炸他。
他们把他当成乞丐，他蓬头垢面，衣衫不整，满身是血，在这普天同庆的喜庆里，他一身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