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这个人很信命。
有人大踏步走进来。
面馆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只是换了年轻的脸孔经营，招呼人的态度不如以前殷勤，但总归还是有礼ึ貌的。我挑了以前喜欢的位子坐下，跟年轻的老板说：“西红柿鸡蛋面，要大碗，谢谢。”
“我今天有别的事，先走步了。”他走过来，往枕头下面塞了什么东西，“你的名片我拿了张，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有事随时找我。”
我悄悄对身边睡得人事不醒的醉鬼耳语。
“现在医学昌明，什么病都能治好，哪怕倾家荡产，我也给你治！”程远风捧着我的脸，大拇指不停给我擦眼泪，可是他自己的眼泪，他却不管管。
“都是我的错。”明明生病难过的是我，他却哭得比我还厉害，“为什么เ不是我得这种病？”
两ä个人对坐着，哭得泣不成声，给对方擦眼泪擦得满手心的水。在他和蒋磊的口中，胃癌好像是种非常容易治愈的病症，只要医学昌明，只要他们肯花钱，我就能ม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他们却没有问过我，愿不愿靠药物靠仪器，苟延残喘地活着。
程远风会儿笑会儿哭，跟我保证：“我有个发小，叫大威，去美国读医科了，你记得么？他的导师是胃癌这方面的专家，我已๐经跟他联系过，无论有什么เ条件，我都会请到เ他来给你手术。小韵，哪怕你怪我，你恨我，可是我们好好治病，好不好？把你的病治好了，你恨我辈子也没关系，每天早上你起床，我就跪在你面前，让你先打顿再刷牙，好不好？”
我被他逗笑了，搂着他的脖ๆ子吻上去。他被我亲愣了，环着我的腰，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说不出话，只是使劲点头。
原谅和理解并不是多么难的事，做到เ这些，只要秒钟就够了。
为什么我们没有早些明白这个道理？
不肯对对方坦白，不信任对方แ对自己的感情，胡乱ກ猜测着事情的可能却不去询问对方，缺乏็起码的沟通原来这七年来，我们做了这么多错事。
“小韵，有三个ฐ字，我好像很少对你说”他刚开口，被我捂住嘴。
“程远风，”我含着眼泪笑，“我想跟你做，你敢不敢？”
然后他拨开我的手，把我扑倒在沙发上。还是贯的心急不重视前戏，吻得潦草又敷衍，双手几下动作，就把我脱个精光。我抬起腿，缠住他的腰，仰着头加深这个吻，下身疼，他已经冲了进来。
我想，这辈子，唯个能ม让我痛得如此甘心的，也许只有这个人。
“亲爱的程先生”
很久没写字了，整篇，就数这几个ฐ字最难看。我把笔插进笔筒，抖抖十六开的信纸，用双面胶粘在墙上。其实我完全可以给他发个短信或者打个电话说这些话的，可我毕竟天性善良，哪怕要走，也体贴地给程先生留แ下点实际的纪念。
与他把话都说开，就仿佛回到从前，滚完床单拥抱着说话，说着说着，又重新滚到起。即使疲惫，可凝视着对方的脸就觉得满足。他打了几个电话，大洋彼岸的朋友再三表示ิ这种大事尽管放心，抛头颅ๅ洒热血也要给他办好。他挂了电话跟我保证，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美国医术精湛，这种手术手到擒来。
我笑着答应，看他围着围裙给我煮粥，把每勺都吹凉，送到我嘴边。
这个傻瓜，他定不知道，在我轻易就原谅他的时候，在我抱着他喘息的时候，在我笑着答应他继续过这长长的生的时候
我都在骗他。
因为恨意而杀人，这杀戮就不是罪孽了么เ？
如果说我的错，是不该罔顾ุ他的意愿，背弃我们的誓言，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他根本不想要的投资的话，那么，我用我的死来赎罪。
那么，程先生，我坐在床边，抚摸这人精致的睡颜。
活着，是对你的惩罚。
有些事，无论再怎么เ有苦衷，都不能成为理由，人必须ี为ฦ自己的错误买单。我把加了安眠药的水杯刷็洗干净，放回茶几下面。墙角个小小的包袱，是我无论如何都不想留下的东西。拉开门，最后回头望眼我们的家。
每块木地板，每方瓷砖，每处家具，甚至卧室的壁纸。
再见了。
冬日的阳光如既往迟来，天刚ธ蒙蒙亮。我跺了下脚๐，楼的声控灯亮起来。蒋磊裹着大衣靠在车边，脚边地烟头。我拉开车门，把包扔进后车座，坐到副驾驶位置。他也坐进来，看了我眼，发动车子。
我没睡够，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蒋磊暖着发动机，问：“都说清楚了？”
“没来得及说清楚的，都写在纸上。”我说。
“他老娘跟他说了你的病？”他问。
“大概即便被儿子收购，也能凭借这个ฐ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快快乐乐่过下半辈子了。”我说。
“他什么反应？”
“还能有什么反应？浑身冰凉，抱着我的时候抖得不成样子，偷偷抹了好几回眼泪。甚至跟他发小联系上，说要请美国专家给我手术。”
“呦，那你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