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他对爸爸特别ี有意见，那些爸爸手上的绝活儿，譬如画画、写文章、吹拉弹唱什么的，他都教给了哥哥们。爸爸什么都没有教给他。爸爸教哥哥们时，他只能站在旁边眼巴๒巴地看着。看着哥哥们得意的样子，他心里非常生气，好几次，他差ๆ点儿委屈得流泪。但爸爸总是跟他说，你还小，要等你长大了，爸爸再教你这些。
不过，方述平克制着，不让这种想法冒出头来。方แ述平是想有人夸他：瞧，述平这孩子，从小就知道把自己้的想法压住，不显山不露水，但到เ关键时刻，他会让你瞧瞧，瞧，述平这孩子，与众不同的。
他知道姜银芬喜欢他。
真正算得上是方芥舟的第一个女人的，应该是一个叫作姜银芬的女孩子。
方芥舟先生人到中年的时候，发现问题大了。问题出在老婆身上，老婆已经就像一台机器了。当然了，过去，老婆也像一台机器。但过去的那台机器，就像上了高速公路的大奔，呼地一下，速度就上来了。现在的这台机器，速度上不来，火也点不着。缠绵了一个晚上，仍然还是在缠绵。这都像什么了？天，都像谈恋爱的那个时光了。这时候，确实也是热恋时候的那种样儿，但是，速度、精神头、干劲，全都不是那么เ回事了。
但方述平为此骄傲。蒲塘里很多孩子，都喜欢他的妈妈，都羡慕他有这样的妈妈。方述平的妈妈太体面了，说话体面，做事体面，穿的衣服也体面。蒲塘里很多女人都学着妈妈穿衣服，可是没有一个女人穿着像，就是许先生姐妹俩，是做先生的了，也穿着不像。
很多年后，方述平想起妈妈来，倒反而伤心得不得了了。不是吗？连妈妈是哪里人都没有弄清楚，你还是个好儿子吗？你连妈妈都保护不了，你能说你是孝子吗？
蒲塘里人叫做老师的与做医生的，都是先生。这事儿听起来，还真的文雅得紧。蒲塘里的人就兴这种叫法，只要你做了老师，就得称你是先生。哪怕你是女教师，像学校里的两个许老师，许玉琴，许育琴，是姐妹俩，都被喊成了许先生，区别ี的方法是，喊许玉琴大许先生，喊许育琴小许先生。
可是，文雅的蒲塘里人，现在也搞大字报了。而且，搞到了爸爸的头上。
方家一直没有安宁过。这是方述平从记事时就有的印象。现在，看来不止是不安定这样的状况了，看来，一定会有大事情要出了。
其实妈妈也喜欢陪爸爸弄这些东西。妈妈有一次去海?安，特地从远房舅舅的家里弄来了几棵竹子，然后在屋后栽下了。第二年，屋后就有了一片竹林，蓬蓬ศ勃勃的……
这一切有什么错？还要写到เ大字报上去？还把妈妈弄的竹林也写到大字报上去，真是！什么人在做这事儿啊！
我给你统统撕掉。奶奶的，你们写吧，你们写，我就撕……
三十多年后，当方แ芥舟步入中年，也与当年他父亲年纪相仿时，才突然明白了一点，那ว时候，其实，爸爸和母亲，一直有人暗中盯着。有人偷窥。唉，偷窥！难怪，爸爸和妈妈原来一直在惊恐中过日子。只不过，为了赶走这种惊恐，每隔一段时间，爸爸妈妈就要弄出点动静，把那些偷窥的人吓走。譬如说，那个舅舅，后来再也没有联系过。其实根本就不是什么舅舅，是妈妈的一个ฐ远亲的儿子，早已经不来往了。但是，在方芥舟十岁那年，妈妈决定去寻找这个ฐ舅舅。因为听说这个ฐ舅舅已经是海ร?安的县长了。爸爸那时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倒要看一看，谁敢再搞我。如果谁敢再搞我，我就让孩子的妈妈到海?安找孩子的舅舅，孩子的舅舅是县长了。我不相信海ร?安的县长就真的不管我们兴化了。
果真，妈妈去了十多天，回来的时候，带了很多竹子。也让蒲塘的人一下子沉寂了许多。方德麟有个大舅子，在海?安做县长了。听说，海?安一解放就做县长了。打鬼子的时候就是县里的民兵大队长了，使双枪……
但没用，一段时间后，大队的人，方述平明明白白地感觉到就是方แ国强和姜晓桐他们，又惹爸爸的事儿了。
爸爸于是经常叹气，妈的，你要真是个蒲塘大队的普通社员，谁他妈的也不搞你。可是，他妈的我打仗倒打错了？我46年的兵？我错了？他国强一天仗也没有打过，还是个中农子弟……
妈妈也跟着叹气，唉，看来，他们又是去外调我爸爸他们了。唉！这日子怎么过！我爸爸人都已经死在外头了，也没有跟我到蒲塘里啊……
妈妈的话里，全是害怕。
方述平不知道外公是干什么เ的，他只知道外公没了，早就没有了，49年的时候就没有了。
49年是什么天，方述平当然知道。那一年多好啊，新中国成立了，中国人民站起来了。那时候，是晴朗的天，是美丽的天。
但方述平羡慕蒲塘里的其他孩子，他们都有外公，他们的外公，不是在村子时，就是在邻村。他们经常能到เ外公家里，吃好的，喝好的，还能拿回家好多好东西……
听说外公死在了美国。他是那天在妈妈和爸爸小声说话时，偷偷地听到เ的，只是，他不敢说，怎么เ也不敢说，家里大人讲了，就是死，也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