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等半天了，孔宝柜才抗着口袋麦种，磨蹭到地头上。白香衣顾不得和他生闲气，忙张罗着往耧里倒麦种。老牛拉着耧缓缓前行，麦粒下落的声音仿佛潺潺的流水声，把希望流淌进白香衣的心里。
白香衣看到桌子上只有一碟咸菜，觉得很过意不去，人家小高毕竟是初次来家做客，这样太怠慢了人家。于是说：“高老师，你随便坐，先和你哥喝着。我再去弄个ฐ菜。”“白老师别忙活，我又不是外人。我们哥俩喝酒喝的是缘分，有菜没菜还不一样喝？是不，宝柜哥？”“就是，你以为还是以前呀，满桌子山珍海味。这里是乡下，乡下，你懂吗？”孔宝柜耷拉着脑袋，摇晃着酒盅说，他都醉得抬不起头了。
玉翠时不时地瞅瞅白香衣的腰身，终于忍不住问：“白老师，你有了吗？”“有了啥？”“孩子呀。”白香衣被问得有些不自在，脸微微一红，说，“没有呢。”“也不急，你这么年轻！一生孩子，稳准糟蹋坏了你的好身架子。也不知道他们老孔家哪一辈子烧了高香，能娶ດ了你这样的媳妇。”说着压低了声音问，“咱们村哪个男人见了你不像馋猫似的？说实话，俺宝柜兄弟一晚上稀罕你几回？”“嫂子你没正经！”白香衣假装生气，埋头扒玉米皮。
日间白香衣面对学生们时，身上便散出母性的光辉，心中那个漂漂亮亮强强壮壮儿子的形象，会在恍惚中从孩子们中间走出来，叫她一声妈妈。夜里白香衣挣扎在一种沉闷里，仿佛夏天里的闷热迟迟不去，清凉的雨水却任你望眼欲穿，不肯落下一滴。
半个多月了，小高的腰早好了，可他不愿意公布这个事实。他怕一旦公布了，白香衣将离开学校。这些天里，他每天都在侧耳倾听白香衣讲课的声音，没想到她居然讲得那ว么好，比起自己来有过之ใ而无不及。这个女人简直是一个谜，如此出类拔萃的女人在城里也应该是尖子，怎么会嫁给了一无是处的孔宝柜，他实在想不明白。
白香衣把油灯熄了，摸黑草草地洗了洗，随手抓过一条被单缠在身上，就招呼宝柜洗澡。
夜里宝柜就喜滋滋地带着香衣上了路。火车一路向北，走了一天一夜，才算到站。下了车白香衣才知道，到宝柜的家还得有十几里的路程，不由得暗暗愁，便吩咐宝柜说：“去，租个车子。”宝柜说：“没的地方租。干脆ะ我背着你吧。”白香衣心想反正是她的人了，背就背吧。孔宝柜在车站找了个ฐ熟人，寄放下行李，就背起白香衣往家赶，走得两脚呼呼生风。
私下里，她们家的镜子的使用率也都史无前例地提高，但一方小小的镜片照ั得一点儿也不过瘾，于是借鸡毛小事跑到玉翠那ว里，在村里唯一的一面大镜子前面踱几步，想象一下自己穿旗袍的样子。
女人们把宿舍门关上，只听见里面说一阵，笑一阵，热闹得很。
估计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门开了，女人们簇拥着白香衣走出了宿舍。白香衣上身穿上了一件红蓝格子的棉袄，下身是蓝布棉裤，玉翠边走还边给她扯扯衣角。
“让我说什么好？”白香衣的眼睛湿漉漉的，“嫂子们待我太好了，我都不知该怎么感谢。”“什么เ谢不谢的。虽说这棉裤棉袄不如你的衣服光鲜好看，可它暖和。冬天没有棉裤棉袄怎么过？这雪一化，天就更冷了。我们该走了，不耽误你教孩子们识字了。”女人们来得快，去得也快，白香衣等到听不见她们的说笑声了，才走进教室。
小高站在校园里，也在傻傻地笑，白香衣的好人缘让他感到เ无比的欣慰。教室里传出朗朗读书声的时候，他才收敛了笑容，心想自己高兴个啥，活像个大傻冒儿。如此想着，很无趣地回宿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