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伯玉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上前切下一块肉来，试着递了过去。不料那孩子小脸一绷，身子直往后缩，忽地一下跳起来，变坐为蹲，彷佛随时准备跳跃一般，满脸狐疑地打量着靠上前来的北宫伯玉。北宫伯玉笑容一僵，拿着肉的手悬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尴尬万分。身后传来李文侯幸灾乐祸ຖ的低声嬉笑。
老边默然良久，突然开口道：“那个孩子，好似能听得懂ฦ我们说话。”远处山间传来声声低沉的虎啸，提醒着营中众人，老虎并未走远。李文侯不由自主ว地向啸声传来的方向瞥了几眼，立时瞪大了眼珠，手指着前方不停地乱抖，活像看见了鬼。韩文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猛地从地上窜了起来，那副样子，就像是动物突然见到เ自己้的天敌。
“什么东西！”紧ู跟在北宫伯玉身后的李文侯惊讶失声，下意识地挥刀斩去，却忘记了他手中拿的乃是割肉时的匕首，长不过半尺，完全够不到黑影。只是这片刻的失误，黑影已然从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之间穿过，直扑向随后而来的董卓、老边、韩文约三人。
两人身后的第三匹马呼啸而至，堪堪在两人面前一收，嘶鸣声中人立而起。再看马上，一人端坐鞍桥不动，气定神闲，可知是娴于骑射之辈；只是看他体型，肥硕无比，两腿收在马镫里，看上去整个ฐ人几乎是方的，直让人为他胯下健马担忧，什么时候支撑不住就趴下去了。
年轻男子神色一黯，很快又恢复了常态，笑着安慰儿子道：“你阿娘在家里呢，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虎娃朝着李文侯咧了咧嘴，亮出了满嘴的黄牙，喉咙间“嗬嗬”做声；虎娃ใ身边的大老虎也猛地跳了起来，朝着李文侯龇牙咧嘴；李文侯吓得缩了缩脖ๆ子，把笑声都憋回了肚子里。
老边拍拍虎娃的头，温言道：“没关系，再来。”
虎娃一路跑去将射丢â的箭支捡了回来，看着硬弓想了很久，然后再次开弓，却瞄准了不远处的一株树干。第一箭射在树根上；第二箭射在树干中间；第三箭偏了些。
第四次开弓时，虎娃凝神屏息了很久，紧紧盯着树皮上被箭支扎出来的破口上。
别人都不知道，虎娃的眼力其实很好；他能够从一个山头看到另一个ฐ山头上的某棵树上，有多少只鸟儿。他能够同时准确地分辨出几十只鸟儿飞行的轨迹。隔着一百多步远，他能ม看清一只山獐的眼珠子是左ุ转还是右转——这些都是他在山里生存下来的保证，别ี人并不知道；所以，当虎娃的第四箭准确射中原先树皮上的破口时，惹起众人一阵惊呼。
“蒙的，蒙的，这小子一定是蒙的！”李文侯不服气地大喊起来。
老边不满地瞪了李文侯一眼，鼓励虎娃道：“别理那只猴子，虎娃，再来，再试试射一只黄羊。”
虎娃看着上串下跳的李文侯，有些莫名其妙；他依着老边的意思，将箭头对准了远处正在吃草的黄羊。专注的目光，落在黄羊的脖ๆ颈上，那里是要害，也是捕食的时候，第一个要攻击的位置。
目光越过闪着寒光的箭头，落在黄羊的脖颈上，虎娃突然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血腥气息，就好像过去用嘴咬破猎物喉管时候一样，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痛快——或许是为ฦ了得到食物的欣喜，为了得以生存的喜悦；又或者，纯粹是因为ฦ摧毁生命时所感受到的兴奋。
利箭破空而去，穿透了黄羊的喉管，带出一蓬鲜艳的血花。
北宫伯玉讶异万分，老边欣喜莫名，李文侯的喊叫声戛然而止，长大着嘴巴，好像被人捏住脖子的鸭子。连董卓都吃了一惊，看着射中猎物之后欢呼雀跃，大步跑上去拖死羊的虎娃，对老边说道：“这小子……等长大了，你一定得把他送到我营里去。”
“仲颖，你这个话说早了吧，他才多大呀。”
董卓的胖脸上神色郑重，认真地道：“我可不是开玩笑。活了四十几年，头一天学箭就能在七八十步外一箭穿喉的，我只见过这小崽子一个。”
…………
冬ri渐近，董卓带着麾下人马返回，他是以巡查边塞的名义出来的，总不能在一处耽搁太久ื；担任凉州刺๐史部从事的韩遂也差不多的情况，跟着董卓一起上路。老边却让李文侯留了下来，说是要办喜事——开春之后，李文侯要纳妾。
分别之际，李文侯为董卓、韩遂不能留下来吃酒很是感到惋惜，结果董卓“呵呵”一笑，粗着嗓子说道：“那有什么关系，自打认识你这只猴子，我都不记得吃过你几回纳妾酒了，少一次两次有什么大不了的。”惹得李文侯跳脚大骂。
整整一个冬天，虎娃都在老边的教导下，读书认字。虎娃说话的能ม力恢复得很快，到เ第二年开春时，已经能ม够只凭说话与人交流；虽然说得磕磕巴巴๒，多数时候都不能连贯成句，但是已经能让人听懂他的意思。
当初把虎娃带回去之后，北宫伯玉叫来了好几个胡娘，七手八脚地把虎娃摁在水里，上上下下搓洗了一遍。一团团黑乎乎的污垢顺水漂流，遮去了一大片的河面，连水中倒映的天光都被遮掩了过去。最后，终于洗出来一个ฐ皮肤黝黑，但是五官端正，虎头虎脑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