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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君免谈陈寅恪-四

也许,陈寅恪夫人唐篔对冯乃超的评价多少能透露出一点消息。唐篔说:“冯副校长虽是个ฐ老党员,但倒是个念书的”也就是说,是不是党员或官员,是共产党还是国民党,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读不读书,或是不是读书人。胡适是,傅斯年是,郭沫若、胡乔木、周扬也是,游走于国共官学之间的章士钊ฦ当然更是。陈毅和陶铸虽然不是学人或严格意义แ上的读书人,却也๣是有知识有文化有学问有才华的“儒将”而且尊重知识和学术。由是之故,他们也๣得到了陈寅恪的尊重。

没错,陈寅恪在19๗49以后是不怎么积极合作,更不要说“靠拢组织”他身为ฦ全国政协常委却从不进京,对思想改造之类的运动更是语多讥讽,能不理睬就一概不予理睬。但这只是他的“独立立场”所使然,与他对国共两党的爱憎好恶毫不相干。他要当真喜欢国民党,当初怎么เ不跟着到台湾去?事实上陈寅恪的心思是很明白的,那ว就是“不论哪一个政府我也没有关系,只要是能ม够继续让研究古物”这话虽然是冼玉清说的,却很能代表陈寅恪的心声。早在谈到เ王国维之死时,陈寅恪即有“非所论一人之恩怨,一姓之兴亡”的说法,他自己当然也不会囿于“一党之ใ恩怨,一府之兴亡”看来,准确的说法是:陈寅恪和国共两ä党都没有关系,也不想有什么关系。他只想作为ฦ一个独立的学人,进行自己้独立的学术研究。我们最好还是不要违背先生的心愿,把他扯进政治斗争中来。事实上正如《陈寅恪的最后二十年》一书作者陆键东所言,政治这个ฐ范畴“已๐难以覆盖陈寅恪的文化意蕴,也๣无຀法盛得下陈寅恪的人文世界”

然而得到的答复是:不来,不来,就是不来!顾ุ准的幼子顾ุ重之(一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回信说:“在对党的事业的热爱和对顾准的憎恨之ใ间是不可能ม存在什么เ一般的父子感情的”“我是要跟党跟毛主ว席走的,我是绝不能ม跟顾准走的,在这种情况下,我们采取了断绝关系的措施ๅ,我至今认为是正确的,我丝毫也不认为是过分”

那么เ,自己้来选又如何?也很困难。一个ฐ人,如果从来就没读过书的,他怎么知道该挑哪类书๰、哪种书、哪本书?要想学会选择,而且选得不离谱,除非他读过很多。

1964年5月,陈寅恪向自己้晚年最知心的弟子蒋天枢托以“后事”并写下了带有“遗嘱”性质的《赠蒋秉南序》一文。在这篇不足千字的短文里,陈寅恪称自己虽“奔走东西洋数万里”而“终无所成”现在又“奄奄垂死,将就木矣”但也有足以骄傲自豪者,那就是:“默念平生固未尝侮食自矜,曲学阿世,似可告慰友朋”也就是说,他陈寅恪一生之最为看重者,不但不是金钱地位,甚至也๣不是知识学问,而是人品与气节。

事实上陈寅恪愿意与之交往或表示敬重的,不论是国民党共产党,还是无຀党无派,都是人品极好的人。陈毅,光明磊落,直率坦诚;傅斯ั年,为ฦ人正直,疾恶如仇;刘节,秉性梗直,宁折不弯;冼玉清,一生清白,遗世独立。有意思的是,他们还多半都有些脾气。比如陈序经为人是很谦和优容的,但当有关当局强迫他加入国民党时,他把“乌ไ纱帽”掼在桌子上:“如果一定要我参加国民党,我就不做这个ฐ院长”又比如杜国庠一生为人宽厚平和,但面对极左思操也会拍案而起,气愤地表示ิ“批判陈寅恪批得太过分”!因此他们也都往往会做“傻事”说“蠢话”比如刘节就曾在1้95๓8年“大放厥词”:什么大跃进人人意气风发“一起发疯”倒是真!这种“逆言”也是说得的?但他实在忍不住。

当然,他们也多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没有好下场是明摆着的,甚至是他们“自找”的。文化大革命中,刘节听说“造反派”要批斗陈寅恪,竟奋然表示愿意替代陈先生上台挨斗,并视为一种荣耀。如此“不识好歹”“自讨苦吃”如此“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还能有什么好结果?然而,明知没有任何好处,同时也๣于事无补,他们却偏偏还要做。也正是在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ฐ人品质的高贵。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同声相应,同气相求。陈寅恪“吾道不孤”!

然而陈寅恪作为ฦ一个学家,还有更深的想法。在1้950่年正式刊行的《元白诗笺证稿》一书中,他谈到เ这样一个历史惯例:但凡新า旧交替之时,总有人占便宜,也总有人吃大亏。那些乖巧的小人“往往富贵荣显,身泰名遂”;而那些刻板的君子,则常“感受苦痛,终于消灭而后已๐”为什么呢?就因为其时新า旧道德标准和新旧社ุ会风气“并存杂用”有的人善于利用形势适应环境,而有的人则无此“乖巧ู”而已。

显然,陈寅恪是把自己的某些“老朋友”看作了“乖巧的小人”

于是我们大体上清楚了。为ฦ什么陈寅恪对杜国庠那样和自己“道不相同”的共产党人信任敬重,对某些先前的“同道”反倒蔑视而戒备?就因为ฦ前者“气节不亏”陈寅恪是从旧社ุ会过来的人。他当然不会不知道在那个时代,坚持马列ต主义,信仰共产主义แ,要担怎样的风险。那ว是要掉脑袋的!所以,新า中国成立以后,他们大讲马列主义แ,就不但可以理解,而且也๣理所应当。他们“本来”就是马克思主义者么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