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智脩在岸上叽哩咕噜说着什么，随即便有女人咯咯咯的笑。李未盈听着语声似是焉耆话，不禁浮了上来。麴智脩正搂着名肥白的胡人侍婢，他瞪了眼李未盈：“看什么看，没见过王子调戏民女么？”李未盈道：“你还会说焉耆语么เ？”提起焉耆，倒是有幾分亲切。麴智脩道：“高昌有些胡人跟焉耆人亦算是同种，两地胡语倒也差不多。”
－－曾幾何时，也有隻坚强有力的大手，同样扣着自己的腰颠簸马上，可那风雪中冻得僵直的粗糙大手却是伤痕斑驳污脏破损裹扎重重指节上尽是把刀弄剑磨出的硬茧桓涉李未盈心中酸楚，麴智脩却在她身後愉快地放声道：“惭愧惭愧，累各位久候。”
桓涉定了定气，道：“未盈，咱赌把。你怕不怕？”她望着桓涉，微笑道：“不怕。”手还在颤抖，却率先向火堆掷了团雪，桓涉也跟着将火扑灭。她对雪豹轻声道：“乖乖，你要过来可以，但莫要动手动脚，你乖乖๔的乖乖的。”将块饼子放在山|岤前。那ว雪豹跟他们对峙了良久，这才慢悠悠踱了来，嗅了嗅饼子，并不感兴趣，忽哧了下，挤到เ李未盈身边，又甩甩脑แ袋，溅得她脸都是雨水，她僵得不敢动。半晌，这头大豹子才趴了下来。
听说俟利發要和汉人比箭，众人都挤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瞧热闹。
房外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桓涉听便头大了，“他又开始唱了。”他们说的是个突厥人，年纪三十幾岁，大概是在战争中被砍断条腿，流落到高昌，抱了柄胡拨思，四处弹唱乞讨。他形貌不佳，声音嘶哑，汉话也不甚流利，唱来唱去又总是讲述突厥人的历史，因此客人们也不大打赏他。
过了会儿，李未盈睁眼，小心翼翼地吸了吸气，觉得真不算臭，又看看桓涉，小声道：“桓郞，我觉得你好像，古书里说的貊，也是这样两个ฐ黑眼圈”他笑道：“呵呵，不是我，是咱们，你也是嘛ใ。”她直不敢照铜壶，听得桓涉此言，也就想象得出自己亦是模样古怪。正在这时，阿勒亚走过来打招呼，坐在他俩燃的火堆旁，取了些烟灰，也往眼睑上涂抹。李未盈明白过来，又羞又恼：“桓涉แ你又诳我。”桓涉笑着仰躺在软软的沙地上，看她攥紧ู拳头却不敢往下捶打，心中ณ窃笑：“我知你究是心疼舍不得打我。”
众人准备出發，李未盈远远躲着桓涉，不肯看他。桓涉叹了口气，瘸着步走近她：“来啊，上路啦。我当然是你的是你的保镖啊。等找到天赐之山，你必得重重打赏我。来罢，上马。”她不做声上了马，见桓涉还立於马下，便道：“你也上啊。”桓涉说：“马不够人匹。这砾石路不平，我还是牵着你的马走罢。”站立了太久，腿伤更加疼痛，不禁晃了晃。她跳下马，坚决道：“你受了重伤，还是你骑。”
桓涉笑了笑，道：“那得从我的家世讲起。”李未盈点头：“桓，郡ຉ望在谯á。东晋桓氏，权倾时。丞相桓温，四次北伐，光复洛阳；庚戌土断，物阜民丰；更有名句‘木犹如此，人何以堪’。”桓涉张大了嘴巴๒，良久ื才道：“其实这些事情我也是今天听你说才了解到的，从前衹听叔父说过桓氏衣冠南渡後很是风光过阵。”他怅然道：“那ว都是先祖的往事了。谯郡，嘿，也衹是祖望了。我们这支隋时己迁到เ了荥阳，父母过世得早，从军的叔叔就将我带到瓜州。”他沈浸在童年的欢乐中：“瓜州出美瓜，大到什么地步呢？叔叔老是说‘狐入其中，不露首尾’。我就经常半夜跑到เ瓜园里等狐狸，看看是不是真有狐狸钻到瓜里。”李未盈笑了起来：“那ว你等到เ没有呢？”桓涉也笑道：“衹等到叔叔的巴掌罢了。”
在遥远的边境看到故国同胞，又是个美丽女子，青年心中不由涌ไ起股异样的情愫。他嘴唇动了下，想再说点什么เ，犹豫半天，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女子不再看他，把头偏向边。正在这时，空中忽地传来凄厉的啸声，焉耆人喊道：“突厥马贼来了。”随即看到远方แ隐隐的人马的影子，众人当下就四散逃开。
声声闷击，衣衫碎裂ฐ，鲜血飞溅。麴智脩大睁了眼睛，嘿然无语，终是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麴智湛拦住行刑兵曹，跪在麴文泰身前，“父王，今日就饶过阿脩吧。再打他就没命了。”麴文泰红着眼脚๐踢开麴智湛，操起法杖，“孤亲自来打，儿是我生的，命也是我给的，我亲手取回。”抡了法杖重重击在麴智脩背上，这下出手极重，法杖打得啪声断成两截，远远飞了出去。
麴智脩本已昏死，却痛得猛地颤，微微睁开眼睛看着怒气冲天的父亲。麴文泰举起剩了半截的法杖再欲击下，见麴智脩目中流露出强忍的苦楚之色，背上血肉模糊，杖停在半空落不下去。麴智盛也跪了下来，“父王，儿管教幼弟不当，请父亲责罚，儿自请除去令尹之职，日後专心在宫中陪他悔改。求父王放过阿脩吧。”旁官员也纷纷劝说，麴文泰咬了牙：“孤说过要打死他，不打死此逆子，日後必害我高昌。”
麴智湛道：“父王，阿脩已受此重责，知道错了。”摸了摸麴智脩冷汗淋漓死白惨淡的脸，道：“阿脩早ຉ早失了娘亲护佑，便有些任性也是自然。况他心为国，就算说错了话也捱了这许多打，责罚也算是领受够了。此兰若圣地，强盗土匪尚能ม沐佛祖恩泽，释伽慈悲，必也不忍见父王扼杀亲生骨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