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柏参天，说到底是封建主义的活教材。明朝天顺ิ年间，诏封程村为“两程故里”，在村东里之外，修下石牌坊座，上刻“圣旨”二字，下刻“二程故里”四个ฐ字。因为是他妈的圣上亲笔，当路直立，人出必由此，入必由此，文官过坊下轿，武官过坊下马，因此这程村就名扬天下了，好像是豫西耙耧山脉间的天安门。程村背后的黄土岗，是耙耧山脉ำ的东起端，因此那岗就近鱼沾腥叫了程家岗，后来，程村人口繁衍扩户，和岗上的人家相连相扯，村改镇时，二村合并村，也就成了程岗镇。程岗镇8๖9的人家都姓程，都是程颢程颐的后代和子孙，像我们高姓的人在那ว儿单门独户，能活出我这样的人物，打出片天下，辉辉煌煌，热热烈烈这些年，在程岗镇，在程家史中是绝无仅有，空前绝后。这切都得感谢那场红光满面的大革命。受剥削和压迫的人们只有革命才能有出路，不革命就只能活在黑暗中。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你们别打断我的话，我不会把话题从东山扯到西山上。因为县人武部的部长到军分区开会不在家，让我为了办理复退手续在县城待了整三天。那三天我目睹了县城如火如荼的大革命。感受到了革命的巨浪正以千军万马之力，排山倒海之势，在全国各地汹涌澎湃，奔腾向前。我在县城坐立不安了。程岗镇的革命和爱情已经等我很久了。办完复退手续我就立马回到了程岗镇。经历了7๕9里的公共汽车从“两程故里”的牌坊下面穿过时，我热血，手心出汗，内心的激动和三天前在城郊铁路边莫名其妙的情爱模样。我想我回到家的第件事就是要首先砸掉“两程故里”石牌坊。封建王朝立下的老牌坊，几百年后程岗人民的婚丧与嫁娶，路过那儿还要人下车，息鼓乐，连长途客车从牌坊下面过去时，也要三鸣喇叭，以示对程夫子的尊重和敬仰。我没想到革命已经席卷中国大地五湖四海了。从九都来的客车司机还在牌坊下鸣他娘的礼仪喇叭哩。我没有对司机说啥儿，那车上坐满了杂七杂八者。我知道只消把那牌坊砸就切完结了，革命的大幕也就拉开了。在程岗镇的车站下了车，走进我鼻下的第道景观是镇上的臭味和土气。社员们正挑着草粪往小麦地里送追肥，他们拉成队，老的少的，脸上都有些悠悠闲闲的红黄|色。等他们走过去，镇街上就剩下片闲情了，鸡子在街上刨า土觅食儿，旱鸭摇着肥敦敦的屁股从街的这边走到那ว边去。在我同学程庆东家的堵山墙下的日光里，有头母猪懒睡着，还有只狗卧在猪边上，头就枕在母猪的条后腿上。更为奇妙的是，还有只麻雀在母猪的肚上翻着猪毛捉虱子，那ว景象使人想到เ这儿离革命的遥远，至少是要从延安到了海南岛。我有点莫名的失落感，就像从盛夏步踏进了冬日里。当然，也有暖暖和和的亲切感。乡下的切我都熟ງ悉得如个人熟悉他的衣服和手脚。我指望我能看到点新鲜和陌生，比如说街上贴了几张大字报，有人戴着袖章在街上慌慌张张走过去。然而这切都没有。啥儿都和原先样儿。流水不腐，腐水不动，这儿正是潭死水呢。我就是踩着潭死水回了程岗镇。程岗镇统共四条街，程家前街程家中街程家后街和程庙后的杂姓街。不消说，我家自然是在庙后的那条杂街上，杂街西那ว三间土瓦房，隅土院落，单门向南开，那也就是普通平常的高家了。我将到门口时，邻居家的个孩娃见了我，朝我笑笑，突然对着我家大门唤：“桂枝婶———你男ç人回来啦———”然后却朝程中ณ街的那头跑去了。桂枝没有出门迎接我。我推开虚掩的大门时，我媳妇桂枝正在院里淘麦子。孩娃红生在她旁边拿着根柳枝赶着要围啄麦篮的鸡猪和家雀，岁半大的女娃红花瞌睡样趴在她娘的大腿上，这景象和我在街上看见的鸡鸭猪狗模样。死气沉沉山区天，沉沉死气乡村地，革命气象在哪里？还须爱军你开创根据地。我提着行李立在院落里。桂枝和孩娃们听到门响扭过了头，她没有站起来去我手里接行李。她不知道她面前立的是个未来的革命家和乡村政治家。她微微怔了怔，朝我笑笑，说：“回来了？不是说几天前就要到家吗？”我想起城里的革命和城郊铁道边上的幕戏，说：“在城里耽搁了。”她说：“回屋吧，还立着干啥儿！”又说：“红生，叫你爹———叫呀？叫爹。”已经五岁的红生没有叫。他和红花都怯怯地望着我，像我不是这个家里的人。这瞬我对复员退伍猛地开始后悔了。我想起在部ຖ队时领导常说的两句话：革命还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把行李放回屋里，顺手我把屋中央的几个凳子规正到เ界墙边，撩开两间屋里溜眼，出来说：“我娘呢？”桂枝没扭头，仍旧淘着麦子道：“她想图清静，又回到岗上去住了。”我心里顿时轰下，像有棵榴弹在胸膛里边炸开来。然我没说话，只用脚在地上狠狠拧拧，就出门立在屋檐下，朝着镇后的岗上望，却只看见高大的程庙后院的启贤堂大殿和中节院里道学堂大殿的个角。殿堂四角翘檐下的风铃，铛啷啷清泠泠地越过道院墙响过来。看见那程家大庙时，我心里缓缓朝下沉，决计有天我不仅要砸掉“两程故里”的石牌坊，还要把火烧了这寺庙，我从程家岗上搬下来就想烧想砸这寺庙，没有缘由我就想烧砸这寺庙和那石牌坊。当兵四年回来我越发想烧了砸了这寺庙。这时候，孩娃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