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那你给谁泡药哩？”他说：“给我自个儿。”我说：“你咋了？”他说：“不咋儿，好好哩。”我说：“好好的你咋吃中药？”他说：“补补嘛。”我就不再问啥了，很想坐下来，很想到哪间屋里坐坐，就下打量着，把目光落在上房屋门口的张红漆椅子上。我说：“庆东，咱俩是同学，几年不见你也不请我到เ屋里坐坐。”他说：“你走吧，高爱军，我家装不下你这革命分子呢。”我脸上有些热：“你真的赶我走？”他脸上硬了层青：“不是赶，是请你。”我又把目光在那锃光发亮的铁锨上盯阵，毅然从那所充满磺和中药味的院里出来了。从红梅家出来我低沉又绝望，他怎么可以不让我到屋里坐坐？她怎么เ可以不辞而别呢？怎么可以革命受挫就退回到娘家避风港里呢？怎么可以把我们情爱的相约忘在脑后呢？我整整三天躺在家里的床上动不动。第场革命的失败，给我心灵上带来的冲击是不可估量的。使我的意志树倒猴散样在我身上不见了。我情绪低落消เ沉无，感到革命前景暗淡，人生前途渺茫，仿佛只小船被人丢弃了无边的大海。且大海中惊涛骇浪，无岛无岸。然就在我最为闷的当儿，我的孩娃红生有天将吃午饭时，突然从大门外叫着到了我床前：“爹！爹！信信。你的信———”那是个牛皮信封，信的背面印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的红色宋体字样儿，正面写了我的地址名字，右下角写了“内详”两个字。你们知道吗？那是封天书哟，是天外来信哟。是天使给我灰暗心灵撒下的束亮光呢。爱军：首先向你致以战斗的革命敬礼。原谅我不辞而别ี，原因回去再说。我26日回程岗镇。曙光在前，革命定能够从黑暗走向光明。祝我们的革命情谊万古长青！红梅本月22日那真的是束天使之ใ光照亮了我灰暗的心房，她不仅在26日果真回到了程岗镇回到เ我身边。更为重要的，她在信上写上“祝我们革命情谊万古长青！”革命情谊是啥儿？革命情谊就是我和夏红梅的恩与爱，如夫妻般可以在没人的时候相互抚摸相互打量，可以让我解开她的衣扣儿如在城市的花园散步样，让我的目光从她全裸的头发额门鼻梁嘴角脖ๆ颈直到她的r房肚子大腿和她最隐秘的任何个去处详详细细观看，慢慢悠悠抚摸。她接受我的目光和双手，自然我也接受她对我的切观看抚摸和要求。我们从这样的情谊中吸取战斗的力量，商讨革命的对策，筹划革命的行动。我把她的信看了三遍。我给望着我念信的孩娃红生大方地掏了毛钱让他去百货商店买糖吃。中午我让桂枝给我擀了碗捞面条，夜里烙了葱油饼。日出东方照四海，胸怀宽阔精神来，看天云霞八方照，看地山河充满爱，社会主义阳关道，你我拉手向前迈。向前迈呀向前迈，向前迈呀向前迈
他说：“好吃，比肉好吃哩。”我说：“爹要革命哩，革命成功了，爹叫你天天吃点心。”孩娃就不解地抬头望着我。我就如大人物样拍拍他的头。这时候，程家的夫子寺庙就赫然出现在眼前了。那古砖青瓦盖起的高门楼ä，门楼下如篮样大的“程寺”两个涂金字，和字下的红漆大钉门，它们不知道它们日后将要毁在我手里，还依旧毫无收敛地散发着凉气沿街朝我打过来。这时候，我并不知道我的情爱正在那庙里等着我，到庙前我连衣服扣儿都没整，刚才折点心包儿时，那油污都还沾在我手上。切都是毫无准备的，都是命运像垒塔样把砖瓦在那ว摆好的。我从庙院的围墙前面走过去，那ว如线样笔直的砖缝连缀着十几斤重的方砖朝我身后移过去，然后那程寺的大门就到了，门口蹲卧的两个石狮子就朝我迎来了。我把手上的油朝那狮子头上擦了擦，孩娃就把我的手用力拉了拉，小心地朝身后望了望。我说：“红生，擦吧，不怕，爹要革命哩。”孩娃摇摇头，把手在裤子上擦净了。我说：“怕啥？爹要革命哩。”我们父子就跨进了程寺的前节大院里。前节大院脚地上是方方正正的八寸砖，从棂星门至承敬门的那ว段路面上，已经被世代的程家后人烧香磕头时踩出了深深的脚痕儿，而那路两ä边上几棵钻天的古柏绿绿旺旺，树阴把院落遮得没了多少日头地。树根把方砖胀鼓得破破裂裂，在那树阴下，方砖总是呈出潮湿的黑颜色，有苔藓在砖上结出绿茸茸的层儿，砖缝中又长出许多碎青草，使那地面看上去年迈体不弱，充满了封建统治阶级的颜色和味道，叫人感到清寂神秘的压迫和剥削。我扯着我孩娃的手在那砖上走，他四处张望着，小手上有丝丝被寺庙惊吓的凉。院子东西两侧春风亭和立雪阁的房梁和立柱上，那些褪色的画龙和神魔，还有黄|色粉底画的老虎和狮子，这时候都正在张牙舞爪地朝着我们看。我说：“红生，你怕吗？”他朝我摇了下头，手却把我的指头捏得更紧了。我说：“别怕，有天爹会把这些都砸了。”孩娃不信地望着我。我说：“不破不立。长大你就懂ฦ爹的话了呢。”孩娃更加迷惑地看着我。这时候———许多年过去以后，回想起来，我都觉得那ว个时候是我生最为神秘的会儿，最为动人永恒的会儿。日后，许多年，和她在起惊天动地的爱，天塌地陷的恨，都没那刻使我感到奇妙和难忘，没有那种神秘莫测动人心弦的温暖和美妙，如神水样在我心中滴滴嗒嗒流。我辈子没有见过伟大领袖毛主席，可我想我就是真的见了毛主席，就是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