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走回急诊室，坐在板凳上打盹。早上八点钟็，老姚â的老婆才来换我，我困得要死，回家太远了，就骑车上学校，打算在实验室里打个盹。
我到医院去，向门房打听老姚。人家说记录上无此人，可能已๐经拖走了。我知道这医院不怎么เ样，可是一下午就把老姚治死，也太快了点儿。再问时，人家问我什么เ时候送来的，我说早上送来的。他又问我们认不认识院长大夫，我说都不认识。他说那ว准是躺在急诊室里。要是不赶紧托人找关系，病人还要在急诊室里一直躺下去。我去找急诊室，顺着路标绕来绕去，一直走到后门边上，找到一间房子门上挂着急诊室的牌子，可是怎么看这房子都是太平间。看来原来的急诊室在翻盖，急诊病人向死人借位子。我在门前欲进又退，心里狂跳不止，和第一次与铃子搭话时的心境相仿。
“隔间”的标语各有特色。男厕所里写着：“大珠小珠落玉盘”，“一片冰心在玉壶”。女厕所里写着：“花径不曾缘客扫，蓬ศ门今始为君开。”还有额匾，“暗香亭”。要说王二的书法，那是没说的。我写碑就写过几十斤ภ纸。眼见厕所像个书法比赛的会场，谁知道校长一来就闯进生物室板着脸喝道：
“算了算了，就当陪他玩玩，你何必当真？他这人这样干了一辈子，我都改造不了，别说你了。”
我和铃子出去时，她背着书包。里面放着几件可怜的用具：麻袋片，火柴，香烟我做完爱喜欢抽一支烟，一小瓶油，还有避孕套。东西齐全了，有一种充实感，不过常常不齐全。自从有一次误用了辣椒油，每次我带来的油她都要尝尝才让抹，别ี提多影响情绪了。
“您穿三尺的裤腰，穿上像大萝卜，当然穿不得。腰细的人穿上就是好看——好了，不争这个ฐ了。就说穿它霉。咱们可以改进，在裤裆ด上安上个小风机，用电å池带动。这要是好主意，咱们出口赚大钱。要是卖不出去，那个写文章的包赔损失，谁让他胡扯，我就了这么เ个言。”
“明天早上陪你去，今晚上先睡觉。”
“对不起，对不起，可是后来呢？”
“不是这回事，我是教师，你是锅炉房的。”
我气得鼓鼓的。星期天回家以后，我带了一瓶家里洗桃子的高锰酸钾水来。我妈说这种药水有毒，我想拿它毒死阿姨。吾友许由见了我的红色药水，问清用途，深表赞同。他还有一秘方แ可以加强药力，那就是石灰，许由抓住什么都往下吞，有一回吞石灰，被叔叔掐住了脖ๆ子，说石灰能把肠子烧穿。后来我们又在药水里加入了脚๐丫泥、尿、癞蛤蟆背上的浆汁等等，以致药水变得五彩缤纷。后来这瓶药水没来得及洒入阿姨的饭盒，就已被人揭，这就是轰动幼儿园的王二毒杀案。根据以上事实，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相信，如果不是为了毒死校长，我能为一个实验如此操心。
流年似水，有的事情一下子过去了，有的事情很久也过不去。除了李先生龟头血肿，还有贺先生跳楼而死的事。其实贺先生是贺先生，和我毫无关系。但是他死掉的事嵌在我脑子里，不把这事情搞个明白，我的生活也理不出个头绪。
贺先生死之前，被关在实验楼里。据我爸爸说，贺先生虽然不显老，却是个前辈。就是在我爸的老师面前，也是个ฐ前辈。到เ“文化革命”前，他虽还没退休，却已不管事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我一辈子的事都已做完，剩下的事就是再活几年。”我爸爸还说，贺先生虽然是前辈，却一点不显老，尤其是他的脑子。偶尔问他点事，说得头头是道，而且说完了就是说完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据此我爸爸曾预言他能ม活到很多当时五十岁的人后面。他被捉进去，是因为当过很大的官。然后他就从五楼上跳下来了。
贺先生从楼上跳下时，许由正好从楼下经过。贺先生还和许由á说了几句话，所以他不是一下就跳下来的。后来我盘问了许由不下十次，问贺先生说了什么เ，怎么说的等等。许由这笨蛋只记得贺先生说了：“小孩，走开！”
“然后呢？”
“然后就是砰的一下，好像摔了个西瓜！”
再问十遍，也是小孩走开和摔了西瓜，我真想揍他一顿。
在我年轻时，死亡是我思考的主题。贺先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死人。我想在他身上了解什么เ是死亡，就如后来想在陈清扬身上了解什么เ是女人一样。不幸的是，这两个目标选得都不那ว么好。就以贺先生来说，在他死掉之ใ前，我就没和他说过话。而许由这家伙又被吓坏了，什么都忘记了。你怎能ม相信，一个存心要死的人，给世界留下最后的话仅仅是“小孩走开”呢？
贺先生后来的事我都看见了。他脑แ袋撞在水泥地上，脑浆子洒了一世界，以他头颅ๅ着地点为轴，五米半径内到处是一堆堆一撮撮活像新鲜猪肺的物质。不但地上有，还有一些溅到了墙上和一楼的窗上。这种死法强烈无比，所以我不信他除小孩走开之ใ外没说别的。
贺先生死后好久，他坠楼的地方还留下了一摊摊的污迹。原来人脑中ณ有大量的油脂。贺先生是个算无遗策的人我和他下过棋，对此深有体会，他一定料é到了死后会出这样的事。一个人宁可叫自己思想的器官混入别人鞋底的微尘，这种气魄实出我想象之外。
虽然贺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