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虽然没有人同意李先生的意见,但是李先生的大字报可有人看。他就一论龟头血肿,二论龟头血肿,三论四论地往外貼。在三论里他谈到以下问题๤:

我早就越了老鼠,所以我也不向往仓房,如果我要死,我就选择一种血淋淋的光荣。我希望他们把我五花大绑,拴在铁战车上游街示众。当他们把我拖上断头台时,那些我选中ณ的刽子手——面目娟秀的女孩,身穿紧ู绷绷的黑皮衣裙ำ,就一齐向我拥来,献上花环和香吻。她们仔仔细细地把我捆在断头桩上,绕着台子走来走去,用钢刀棍儿把皮带上挂的牛耳尖刀一把把钢得飞快,只等炮声一响,她们走上前๩来,随着媚眼送上尖刀,我就在万众欢呼声中直升天国。

从小学我就会挖苦先进的小同学,那ว些恶毒之辞现在不提也罢。现在我骑虎难下,前进一步,我骂人的话全成了骂自己้,要是走了呢?呸!更不成个体统。

厕所门背后是:“再见。我们知道您留恋这优美的环境,可现在是工ื作时间。何日຅君再来?生物室同仁恭送。”

我妈笑了,“别ี胡扯!和你妈说这个,是不是太过分?和你说正经事儿。你什么时候生孩子?我想抱孙子。”

洗过澡以后,我赤条条走到阳台上去。满天都是星星,好像一场冻结了的大雨。这是媚人的星空。我和铃子好时,也常常晚上出去,在星空下走。那时候我们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能妨碍我们享受静夜。

“有一点不明白。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我是如此理直气壮,她倒吃一惊,半天才觉过味来:“你混蛋!离婚!”

“你别看了!你现在虚得很,我能觉出来,好好睡一觉吧。”

“真的吗?我闲着,你很忙是吗?”

“别ี打岔。我这个梦非比一般,比哪回梦见的都好看。正要……”

贺先生的尸体被收走后,脑子还在地下。警察对矿院的人说,这些东西你们自己来处理。矿院的人想了想说:那就让家属来处理好啦。留แ下几个人看尸体,别ี人一哄而散。等到天色昏暗,家属还不来,那几个人就了火,说道:爱来不来,咱们也走,留下这些东西喂乌鸦。天将黑时起了风,冷得很。

在云南时,我又想起了贺先生的另一件事。验尸时看见,贺先生那ว杆大枪又粗又长,完全竖起来了。假如在做爱前想起这件事,就会欲念全消,一点不想干。

我在美国时,常见到李先生的印度师兄。他是我的系主任,又是我的导师。所以严å格地讲,他既ຂ是我师父,李先生就是我师๲叔,线条就是我师婶。我和李先生称兄道弟,已๐是乱了辈分,何况我还对李先生说:线条原该是我老婆。不过在美国可不讲究这个。我早ຉ把导师的名字忘了,而且从来就没记住。他的名字着实难念,第一次去见他,我在他办公室外看了半天牌子,然后进去说:老师๲,您的名字我会拼了,能教教我怎么เ念吗?每回去见他,都要请他教我念名字,到现在也不会念。好在我根本不认他是我师父——这样线条也不是我的师婶。

我不认这位印度师父,还因为他实在古怪,和你说着话,忽然就会入定,叫也叫不醒。上课时讲科学,下了课聚一帮老美念喇嘛教的经,还老让别人摸他的脑袋,因为ฦ达赖喇嘛给他摸过顶。虽然这么胡闹,学校还是拿他当宝贝。这是因为人家出过有名的书。照我看他书出得越多,就越可疑。李先生疑他和龟头血肿有关系,不是没有道理。

李先生告诉我说,他在大陆的遭遇,最叫人大惑不解的是在干校挨老农民的打。当时人家叫他去守夜,特别关照说,附近的农民老来偷粪,如果遇上了,一定要扭住,看看谁在干这不屙而获的事。李先生坚决执行,结果在腰上挨了一扁担,几乎打瘫痪了。事后想起来,这件事好不古怪。堂堂一个ฐdoctor,居然会为了争东西和人打起来,而这些东西居然是些屎,shit!回到大陆来,保卫东,保卫西,最后保卫大粪。“如果这不是做噩梦,那我一定是屎壳郎转世了!”

后来我离开了云南,到京郊插队,这时还是经常想起贺先生。他刚死的时候,我们一帮孩子在食堂背后煤堆上聚了几回,讨论贺先生直了的事。有人认为,贺先生是直了以后跳下来的。有人认为ฦ,他是在半空中直的。还有人认为ฦ,他是脑袋撞地撞直了的。我持第二种意见。

我以为贺先生在半空中,一定感到自己像一颗飞机上落下来的炸弹。耳畔风声呼呼,地面逐渐接近,心脏狂跳不止,那落地的“砰”的一声,已经在心里响过了。贺先生既然要死,那么他一定把一切都想过了。他一定能体会到เ死亡的惨烈,也一定能体会死去时那ว种空前绝后的快感。

我在京郊插队时,我们家从干校回来过一次。和贺先生关过一个小屋的刘老先生也从干校出来,住在我家隔壁。我问刘老先生,贺先生有何遗言。刘老先生说,贺先生死时我不在呀,上厕所去了。要是在,还不拉住他?到เ了贺先生跳下去以后,脑子都撞了出来,当然也๣不可能有任何遗言。故而贺先生死前在想些什么เ后来就无法考证,也就没法知道他为什么เ直了。

贺先生死那ว天晚上,半夜两ä点钟,我又从床上起来,到贺先生死掉的地方去。我知道我们院里有很多野猫,常在夏夜里叫春,老松树上还常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