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x海鹰没说我像个强盗，而是说我像个阶级敌人。但我以为这两个词的意思差ๆ不多。我初听她这样说时吓出了一头冷汗。在此之前，我以为ฦ我遇上老鲁、x海鹰和我捣乱纯属偶然，丝毫也没想到自己已经走到了革命的反面。后来x海鹰又安慰我说，不要紧。你只是像阶级敌人，并不是阶级敌人。听了这样的话，心里总有点不受用。
一
其实我和那个姓颜色的大学生还不止接过吻——我当然记得她姓什么叫什么เ，但是不知记在什么地方了，现在想不起来——整个六八年她都在学校里。当时“拿起笔做刀枪”已经全伙覆灭，只剩了她和我是漏网之鱼。
现在该讲讲我为什么เ憎恶x海鹰了。这件事的起因是她老要谈起我的痔疮——“你的痔疮真难看！”——每次她对我说这话，都是在和我目光正面相接时。一面说一面把脸侧过去，眼睛还正视着我，脸上露出深恶痛绝的样子。这时我看出她的眼睛是黄色的，而且像猫一样瞳孔狭长。也不知她是对我深恶痛绝，还是对痔疮深恶痛绝。受了这种刺激之后，我就会不由自主地讲起姓颜色的大学生来。她很认真的听着，听完了总不忘说上一句“真恶心！”这话也使我深受刺๐激。后来她又对我说，我的痔疮实际上不是那么难看，我和姓颜色的大学生的事实际上也不恶心。这两种说法截然相反，所以必有一种是假的。但是对我来说，哪一种真，哪一种假已๐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因为前一种说法深受刺๐激。我对她的憎恶已๐经是不可改变的了。
我在六七年遇到的事情就是这样结束的。到了七四年冬天受帮教时，我把它一一告诉了x海鹰。小时候有一位老师说我是一只猪，我恨她恨到เ要死，每天晚上在床上时都要在脑子里把她肢解掉；而第二天早上到学校时，她居然还是好好的活着，真叫我束手无策。后来我每次见到เ她，都说“老师好”，而且规规矩矩的站着。过了一阵子她就不再说我是猪，而且当众宣布说她很喜欢我。我在x海鹰面前磨屁股并且受到逼问时，对她深为憎恶，但是憎恶没有用处，必须做点什么来化解憎恶。聊大天也是一种办法。
六七年我把“拿起笔做刀枪”招到家里来的事可以这样解释：我用这种方法给自己争到了一片领地。虽然这座楼ä在别ี人的围困之下，但是他们还没攻进来。虽然这楼里除了我还有别人，但是他们和我是一伙的，这个楼ä怎么说都有我的一份。虽然得到这座楼ä的方式不大合法，但是当时也没有合法的事。最主要的是在这里我想怎么干就可以怎么干，但是第一件事就是不能让人冲进来，把它从我手里抢回去。所以我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修成铜墙铁ກ壁。为此我已经竭尽全力，但是还是不能保住它。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过属于我的领地。
1假设我们是革命的一方，对方是反革命的一方，不管她实际上怎么เ样，我们不能承认她漂亮，否则ท就是堕落。
假如让我画出想强奸x海鹰的景象，我就画一个黑白两ä色的脸谱，在额头上画上一个太极图。在脸谱背后的任何东西你都看不到。x海鹰一点也看不出我在想什么，我也看不出她想干什么。心里在想什么，其实一点都不重要。在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微不足道的事了。
据我所知，人们去打胎往往是成双成对。去生孩子往往也是成双成对。这种时候她们很害怕，所以要拉个男人去壮胆。男人去割痔疮也是这样，倒使我大惑不解。后来才知道，那些女人觉得那个ฐ地方太脏，很可能ม大夫护士不肯下手，要病人家属来开刀。这倒不是很离奇的想法。对我们这里的医生护士，决不能做太高的估计。我也觉得人家很可能不愿动手给我开刀，但是我的手臂甚长，可以够到那ว个部位。只要有个护士在后面告诉我：“往上！往下！往左一点！好了就是这儿！”就能给自己้开刀。因为有这种把握，所以我没有请求任何人和我一起去肛门医院，这任何人里也包括x海鹰。是她自己要去的，她还说，对于“后进青年”即我也，就是要在生活上关心，工作上帮助，思想上挽救——直到เ关心、帮助、挽救都没有效果的时候，才把他交给专政机关。听了这后半截的话，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红豆啄残鹦鹉粒。
四
我告诉x海ร鹰这些事时，冬天将尽，外面吹的风已经带有暖意。假如以春暖花开为一年之计的话，眼看又过了一年。眼前的帮教还遥遥无止期。我觉得这一辈子就要在这间办公室里度过了。在这种时候谈起小时候的事，带有一点悲凉的意味。
打得眼青就更美面。
假如我要笑她，可笑的事还是有的。比方แ说，她固执地要穿那件旧军衣。在那ว件旧ງ军衣下面线绨的小棉袄上，有两ä大块油亮的痕迹，简直可以和大漆家具的光泽相比。像这样的事可能是值得一笑的，但是我在她面前笑不出。她是团支书，我是后进青年，不是一种人。不是一种人就笑不起来。我笑的时候，总是在笑自己。就是她把我吊起来，脚下点了蜡烛，我也只会连声惨叫，什么也招不出来。因为人总会不断冒出些怪想法，自己既无法控制，也不能解释。
我老婆后来对我说，我最大的毛病还不是突然伸手抓人，也不是好做白日梦，而是多疑ທ。这一点我也承认。假如我不多疑ທ，怎么会平白无故疑到毡巴会掏我口袋，以致后来打了他一顿。但是有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