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学年末，我们年级又发生了件大事，就是批判“反动学生”曹秋池。曹直担心案会殃及他，终未能逃脱。
他给郭的见面礼是篇关于黑格尔美学的论文，我看见过，厚厚叠。郭对我说：“完全看不懂。”不过，郭很欣赏他的才华，交往逐渐密切起来。在第学期末，因为件事，他们的交往达于顶峰。曹让郭借来郭沫若的七种史论，据说几天就读完了，并写了封数万言长信与郭沫若商榷。那ว是个星期天，世英例外地不回家，我看见他伏在桌边不停地抄写，有时去找曹争辩几句，熄灯后又在走廊的灯下继续工作。之ใ所以要誊抄遍，是因为ฦ曹的字迹十分潦草，怕郭老不能辨认。下周，郭回到学校，我发现他情绪激动，面容痛苦。在寝室放下书包，他立即去找曹。后来听说，郭老看了长信很生气，不准世英再与曹来往。从曹那里回来，郭的眼角留有泪痕，他发疯似地抖落床铺，找出纸笔，立即埋头写起来，写了揉掉，揉掉了再写。会儿，他抓起写完的两ä页纸匆匆离去。我把他揉掉的纸团展开，那是封给父亲的信的废稿，其中ณ感情冲动地说，他发现了个天才，但爹爹不理解，这件事不但关系到曹，而且关系到他自己的生，他的命运是与曹联系在起的。此后若干天里，他与曹几乎ๆ形影不离。他对曹的遭遇充满同情，还以之为ฦ素材写了篇小说。
“半天就读完了？”他赞赏地说，“嘿，像你这种年纪，拿起本书，就会忘掉切！”
我立刻入迷了，每天手不释卷，读到เ很晚，经常超过了规定的熄灯时间。这引起了同寝室其他同学的不满，终于爆发了场纠纷。那天夜晚，我在灯下读安娜·卡列ต尼娜，已近尾声，不忍放下，比平时更晚了些。个安徽人开始谴责我，在床上不停翻身和唠叨。见我不理，他从床上跳起来，冲到门口，拉灭了电灯。等他上床，我又去把灯拉亮。他愤怒了，再跳下床拉灯，抓住灯绳不放，破口骂了起来。我感到委屈，边还嘴，边眼中沁出了泪花。世英拿起本书，拉着我说：“走，到เ走廊里看。”从此以后，寝室里多数同学决议，晚上十点准时熄灯。我那时候也真不懂事，我是本不该妨碍别人休息的。不过，我想不通的是，他们也都年纪轻轻，为何这么早上床，不珍惜夜晚最佳的读书时间。时常当我读书读得入迷的时候，突然灯灭了，我坐在黑暗中，凝望着窗外月光下朦胧的景物，两ä眼泪光闪闪。我痛恨那只拉开关的手，它多么เ残酷，夺走了我的欢乐่，我的时间，从我的生命线上又割走了天的光阴。
刚住进大院时，我曾经受到野孩子的挑衅。有天，我在院子附近的街上玩，突然发现自己้被野孩子们包围了。其中个ฐ年龄与我相近的孩子，长得很结实，边向我靠近，边不停地说：“来吧，摔交！”我从小不善打架，看到他的架势，十分心怯。其余的孩子都幸灾乐่祸地望着我，等着看热闹。那个孩子觉察到เ我怕他，越发得意，用身体碰我，重复着他的挑战。我被激怒了，猛地抱住他的腰，两人扭作了团。孩子们吆喝着助战。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肯定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我竟然胜了，把他摔倒在地上。我拔腿就跑，他在后面紧追，但我终于把他甩掉了。我心中仍然非常害怕，担心遭到报复，不敢回家，在街上徘徊了很久ื。最后，当我提心吊胆地走向大院时，发现他正站在门口，不过并没有朝我冲过来，而是友好地向我微笑着。这件事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威แ望，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野孩子来向我挑战了。
快半个世纪过去了，我仍能ม清晰地忆起当年这些小伙伴的名字模样和性格。那时候，我曾仿效梁山泊百零八好汉，给每个人起了个ฐ诨号。譬如说，那个姓马的北方孩子，长得又黑又瘦，动作异常敏捷，爬树飞快，我们捉天牛主要靠他，我就称他为上树猴。给那个姓蒋的苏北孩子起名时，我颇犯难。他总是瞪着呆呆的眼睛，人很老实，但比较笨，我想不出他有什么เ特长，干脆就把他命名为木呆鸡了事。我向他解释，这个名称包含多么优秀的意思，他相信了，觉得很满意。现在想来，这当然是欺负老实人的恶作剧，太不厚道。我把自己称为万能龙，又太自负。对田家老大，我也给了他个龙的称号，但在前面加了个表示冒牌意思的词。这位仁兄为人颇讲义气，但比较庸俗。有次，我们两人在人民广场散步，为件什么事争论了起来，他便打赌道：“如果我撒谎，我就和在这人民广场上走过的每个女人困觉！”困觉是性茭的意思，他的这种赌咒方式使我大吃惊，我心想，他定是非常乐意自己赌输的吧。
·四不是老师的宠儿·五为ฦ释迦牟尼流泪
·十二凌辱长志气·十三性觉醒的风暴
二十三焚稿和哀歌
196๔8年3月，北大两ä派的斗争趋于激化，武斗有触即发之势。我最担心的是床底下的那个纸箱，里面是我从中学开始到那ว时的全部日记和文稿。如果武斗爆发，这些东西落入对立派之手，从中肯定能找出编排罪名的材料é，后果不堪设想。可是，哪里有个ฐ安全的地方，可以让我藏匿这满满纸箱文件呢？我的姐夫的父母家在北京，我曾询问是否可以寄存，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小早帮我把部ຖ分文件寄放到了他的个ฐ亲戚家里，但不久也被退了回来。这是可以理解的，当时北京的单位和街道都得到เ通知，不准收留北大学生和存放